电梯难题

奈布嗷呜 发表于  2024-04-28 03:12:26   阅读次数：  1058242

老高买好沉甸甸一筐菜，哼哧哼哧地走回家。他到了楼底下，一抬头，十米，十五米，“咋不装个电梯呢，这物业也真是，一点都不考虑业主的吗。”咕哝着走进狭窄的楼梯间。

“终于是回到家啦！”他长吁一口气，拿起口袋里的巧克力吃了一口，身子软软地倚靠在老版防盗门上。

“嗨，老高，咋靠着房门不动啊？”楼上老李踢踢踏踏走上楼。

“这老小区连个电梯都没有。是该投诉装电梯了，政策都发下来了，政府也在鼓励装，我就该回去写个倡议书。”

“哈哈，你这大年纪，还会写啊？”

“你看着嘛。”

打开门后，老高还真就急匆匆走到写字桌上写起来了。第二天楼底下冒出来几张倡议书。好几个高层老人密密麻麻挤在墙边，眯着眼看。老高挺着胸，叉着腰，饶有趣味。“这不错嘛。”“是该装了”……老高笑出好几条皱纹。

“就不该装电梯！”

一个响亮的声音扎进了老高耳膜。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二楼王婶。

“我那低的地方要啥电梯，就坑钱。同意不装电梯的举手！”王婶伸出自己的小胳膊，示意大家。

王婶盯着人群。没人站出来。“你们都那么想浪费钱是吧，现在的人，哎！”

“可我确实年纪大了，走路不方便。”老李从人群中缓缓站出来。身上是简陋的中山装。

“对啊！”一大堆声音迸发出来。王婶打了个激灵。老李赶紧也举起手混入人群的声音中喊道对啊。他不知道一句附和能带来这么大的效应。

“走，咱把这倡议书提到物业去。”老高拿着复印稿，带着十几人浩浩荡荡涌向物业处，就只有王婶不甘情愿跺着脚走在后头。老李马不停蹄地跟着，

物业人员坐在空调房里，靠着椅背，看着有人要来，立马端正起来。“请问有什么要帮助的？”他微笑地说着，手不忘整理好领带和工作证。

“我们需要装电梯！”老高喊道，然后将倡议书递到物业人员手上。几个老人在后面附和。物业的瞟了眼倡议书，连10秒都不到，他就说很抱歉，装电梯很困难，暂且装不了。

老高皱起眉头“请认真看我们业主的心声！”

“我们真的没法装，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并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隔壁老小区也才上个月装的，他们怎么不觉得困难？”

物业小哥停了一下，“说出来你们也听不懂，我们有个专门的名字，隔壁小区属于the best condition，我们属于worse condition。再说最近小区物业费拖欠严重，你们物业费交了吗？”

“我们要电梯，不装我们不会交的。”

“不交就别想装了。”小哥也摆出了眼色。

老高眼看没希望了，怏怏走了。王婶到眉毛提起来了“你看吧，就不该装！”她兴奋地扶在小哥的电脑上，结果小哥使了个眼色“物业的电脑不能随意触碰。”王婶瞪了小哥一眼，走了。

路上老高总低着头。

“别叹气嘛，总有办法的。”老李拍了拍老高的肩。

“真有这么容易？”

“放心~”老李又拍了一下，笑了笑。

老高笑了一下。与众人道别后，他俩进了楼道一起爬楼梯回家。到了四楼，老高的眼前像是有星星在转一样，他顶了顶额头“没事吧”“没事”老高继续扶着扶梯，软绵绵向上爬，突然他眼前一黑，径直向后倒下去。

老李慌了，立马跑到老高身后，抱住老高“救命！”他对着深邃的楼道大喊，然后往自己口袋里找，没有！老李张大了嘴，呼哧呼哧地喘气，眼神十分茫然。他害怕，他畏惧那个好邻居就这么……他的眼角涌出了泪滴，他又胡乱到老高口袋里胡乱找，摸到巧克力，就赶紧塞进老高嘴里“一定要睁开眼啊!”微弱的风吹过楼梯间外的排风扇吱呀吱呀，却没有人的喧哗。

时间艰涩地流动，老李紧紧抱着老高，呼吸也是艰涩的。

楼下终于有了回应声，伴着咚咚的脚步声。几位邻居急匆匆跑了上来“低血糖又犯了？”“嗯！”邻居赶紧拨打了120。终于，在急救室里，老高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老李松了口气。

“这电梯，我一定让他装上！”老李左手扶着老高，右手愤怒地握着拳头。可，怎样才能装上这电梯呢？老李空洞地看着昏迷的老高。他伏在老高身上，你能告诉我就好了。老李趴在老高的身上，手紧紧攥住老高的手。几颗泪滴滴到老高的口袋上。老李慌忙用纸巾去擦拭眼角，再去擦口袋，这是……老高的文稿露了出来。老李猛地一起身，手却更紧地攥住了。谢谢！谢谢……老李的皱纹变浅了。

他急切地等待着半年一度的业主大会，等着那个能改变“命运”的日子。那一天，那个“业主心声”环节，那位老人站在演讲台上意气风发，义愤填膺。“老高这件事，难道你们还想发生第二次？”他呐喊着。底楼的无动于衷，交头接耳；高楼的业主频频点头，心潮澎湃。

几天后，老李终于等来了全体投票。老李直勾勾盯着投票箱，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第三项意见：除了三十一票弃权，剩余的业主……一百二十七比上……”唱票员拿着话筒说道，老李屏住呼吸“六十二！恭喜第三项加装电梯的意见表决通过！”老李从凳子上跳起来了。这一刻，他的眉毛扬得都到天边去了。老高，我终于帮到你了！他握紧了拳头，笑纹深深的。望向台下，王婶嫉妒地瞪着他，物业人员交头接耳，偶尔指一下老李，继续叽叽喳喳。老李绷住了脸。

当一系列复杂的流程走完，电梯还是安装起来了，老李看着楼下那个玻璃窗内，一个大大的箱子正不紧不慢地将幸福和健康送到家里，老李就乐呵，每当他去看望老高，都会讲这电梯是多么好，多么妙。老高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回到家，他刷起了手机，短视频形形色色。他看到一位博主用那动人心弦的语调高声将激昂的字符推出，汇成了波涛大海，震得老李目不转睛地盯。“渴求大家给个点赞加关注，让这个声音传播的更远。”这句话震得他又出了梦，可当他准备滑动手指到下一个视频。他却又等不急点了个赞。这一按，他倒把眼睛睁大了，400w赞！老李赶紧回去再仔仔细细看起视频。精神小伙一脸傲气，穿着正式的服装，故作神秘地讲着观点。老李频频点头。

出院后的老高身体还是很虚弱，让老李帮他交物业费了，他把200元放到收银窗口。“这里还得再交50元哦”物业小姐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李。“为什么？”“电梯维修费用。”“怎么可能一个人要五十！”“就是这么多。”物业斩钉截铁。老李刚要张口准备投诉，但他看了看日历，只剩两个月又是业主大会了。老李悠哉悠哉地走了回家，“到时候我会的。”他抛了一句便走了。物业愣愣杵在原地。

终于是召开了，老李早就将自己打扮好了，小皮鞋，黑领带，酷西装是一个没拉下。他又站上了演讲台，慷慨激昂的演讲。“我建议，”老李故意停顿留意一下，高层的人目不转睛，底层的人心不在焉。“将电梯费用减半，不符合正常维修费用。”台下瞬间沸腾了，大家都不想交钱。显而易见，投票大获全胜。

又是半年，老李再次摩拳擦掌。我提议减少物业费！台下一片叫好。半年后，我提议免除物业费！台下又是一片叫好。物业忍不住了。经理站向演讲台，愤怒喊着要去诉讼，告倒他们这些得寸进尺的居民。台下嘘声一片。老李又打理了下领结“告就告呗，你们连证据都没有！再说，你们以前贪来的钱还不够吗？”“可不是嘛！”王婶竟扯着嗓子俏皮地说道。“连电脑都不让靠下。”

后一天，老李走进电梯，看见一个张贴：由于无法承受如此大的义务，xx物业正式退出此小区，由业主自行管理。当天中午，业主们紧急召开了“关于物业走后的妥善管理业主大会”，这次没有了以前的程序，人们都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流程。可老李却拍拍裤腿，昂首挺胸又走上了演讲台：“我建议！我们分任一下小区的管理人员！有效管理小区！”雷鸣般的掌声。“那我宣布，选人投票正式开始！先是首席小区管理执行官。在此之前，我先给自己拉个票。……”

拉完票后，老李直挺挺下了台，慢悠悠走回自己的位置，撩了下头发，自信等待着结果。

“我也来拉票！”王婶迫不及待小跑到演讲台：“我想竞选……”

“你不需要拉票。”老李突然站起来，严肃地盯着王婶。

“为什么？”

“节约时间。”

“那为什么你可以？”

“因为我时间充沛。”老高赶忙大叫一声好，人群窜出了些质疑的声音，“愣着干嘛，老李很合理啊！”没有掌声。老高赶紧拍拍手，掌声突然炸开了锅，但也只是围在老高座位附近的。王婶一脸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老李最终险胜，他站起来向旁边业主鞠躬。王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王婶在家来回踱步着，还生着被老李说的闷气。她看向了写字台。“我也来。”她戴上老花镜，白纸上深深映下三个字：演讲稿。

老李兴高采烈地搬进来以前的物业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塌在软软的沙发上，还好物业没搬走东西，他得意着。老高来了。“李啊，你看你都那么舒服了，也给我一个职位让我舒服舒服呗。”“当然可以啊！”老李一下子柜台里拿出一个空名片，拔开笔盖：“好了！”他把名片随手扔给老高。老高弯下身子，双手接过名牌。“谢谢啊！”老高捧着这张纸，眼神放着光。

嘿！这滋味，老李握着笔，不紧不慢地创造出一个让两个人满意的职位。他看向后面的职员墙，马上就该填满了。他窃喜道。

老高在家里看着电视，哼着小曲。哼着哼着，电视黑了。老高拿起遥控器，又开了一次，黑。他掏出手机，查看短信。“奇怪呀，市这边也没法停电通知啊。我去老李那问问。”老高去按电梯，“咋也停了?”老高叹了口气，慢吞吞往黑麻麻的楼道里走去。到一楼了，老高扶着墙壁，额头上全是斗大的汗珠。休息一会后，他继续气喘吁吁走向老李办公室。

“这电怎么停了！”老高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了一次。

“别着急，容我先看看。你们先走吧，到时候电自然会好的。”

“总得弄清原因是啥吧！”老高一脸疑惑地看着老李。

“哎哟，弄原因也不是要维修人员吗，到时候会好的！”

“我是副执行官，有权督促你快点与维修人员联系。”

“我是首席执行官，你无权命令上属！”老李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

老高气愤地走出办公室，又回头望了下办公桌。电话机还是老位置。王婶没过多久也出来了。

老李等老高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以后，赶紧迈着小碎步跑到门口，悄咪咪看着老高真的回去了，才安安稳稳又躺回沙发。奇怪，这沙发有点脏啊！老李手摸了下沙发，原来是墙灰掉下来一点，单只落在了沙发的边角。算了！到时候会叫维修人员来弄的。老李掸掉灰，继续刷手机。

半夜，老高迷迷糊糊起来，慢慢去洗手间解手，他按下洗手间电灯开关。黑漆漆一片，又忘停电了。老高只好摸黑手扶着墙壁找到马桶。艰难地上完。第二天，老高又气愤愤去办公室找老李了。推开门，他看见一个白皙的小伙，穿着黑色的西装，是不是整理有些褶皱的领带，又玩弄着明晃晃的大名牌。老高揉揉眼睛，那是老李啊！但他一闭眼再一睁，老李呢？这个奇怪的物业小伙又出现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眯住眼细细地看，有皱纹！

老高还是鼓起勇气走了上去：“电怎么样了？”

“你看这维修工员也忙，还没来啊。”

那是老李的声音！老高终于悬下了心，但转而又急促地说“你是没叫吧。”

“肯定叫了啊，这点信任感都没有吗？亏我给你这么高的职位。快看看我现在用的嫩肤露有效果不？”

老高没理，再一次将信将疑走了。

来到楼下，老高再一次望见这个“直入云霄”的高楼，他咽了口唾沫。

王婶去找老高让他帮自己一起写稿子控诉停电的事情。她蹭蹭爬着楼梯，过了转角，她的瞳孔犹如发生地震了一般。

在将老高送到医院后，王婶回到家将包摔到一旁，急匆匆回到写字台，将老高的病历夹在演讲稿中，又马不停蹄写起来。

晚上小区的大妈们在跳广场舞。王婶迈着小碎步跑到了音响旁，“暂停一下！”她大喊。领舞很不解，但还是暂停了。王婶掏出演讲稿，拿起挂在音响上的自带话筒，就着路灯念起来。

“你们还能忍受停电的生活吗！就算你们能，可我们的同志还行吗！”她一把掏出老高的病历。领舞急躁地要继续播舞。“说这干嘛，自己又没啥影响。”她要按播放键。“那你的音响怎么充电！”“是啊！”那些大妈有咕哝起来。

老李来了，悠闲地散步。“王啊，你在干什么啊?”他微笑看着王婶。“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电梯又没了，电也是，老高也危险了！”王婶站在老李面前，牙齿咬着嘴唇。“总会好的。”“等得了吗，到时候广场舞没法跳了怎么办？”

一个胖大妈从背后拿了老李的名牌，往地下狠狠一扔。“我的名牌！”老李慌忙弯下腰去捡，起身，一双眼睛直盯着他。名牌又被抢走了，这次是折断。老李眼睁睁看着名牌没有了。瘫坐在了地上。

广场舞还是继续跳了。只是王婶身上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她提前画了张纸，用别针别再自己胸口上，分明写着：首席小区管理执行官。

王婶搬进了办公室，随她搬进来的，还有她自己特地买的西装和领结还有更结实的名牌。电话却堆在了小角落，和着电梯难题，生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