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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人的手记

林型炫 发表于 2024-07-03 23:03:31   阅读次数: 9789

  

                                 凌晨的深夜,

                                 一片黑暗与宁静,

                                 人间没有一点人烟。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色跟临近天亮时分外相似。将暗未暗,夹杂着黑的蓝天看起来像快要咽气的病人,提着最后一口气,仿佛下一秒就是死亡。但那死亡总是静悄悄的,绝不大张旗鼓,而是在人不经意间忽地降临。偶然一个抬头,天就黑了。原本提着的一口气也不知呼向了何方。我就是在这样的傍晚吃完晚饭,散步到了小区边上的一个天台。天台上有篮球场、足球场,还有一片小孩玩的娱乐设施。

  或许是最近台湾那块地震的缘故,天气怪极了。不仅在不久前明显感到余震,而且还刮着妖风。我到的时候天台上空无一人,朝四下望去,阵阵妖风席卷而过,球场边的一片绿植不停晃动着枝叶。天光暗淡,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我拉上敞开的拉链,向下扯了扯套在一件单薄的短袖外的夹克,迈步向着天台深处走去。

  走过靠路口一侧的篮球场,紧挨着的是被游乐设施和篮球场夹在中间的一块绿茵,小型的,范围不怎么大,四周和篮球场一样被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网围了起来。两个苍白的球门立在前后两侧,张着两张大口,吞吐着路过的冷风。在一片昏暗中,唯一发着光的是一个停在足球场外北侧的自助贩卖机,里边摆满了各种电解质运动饮料。沉默的白光从透明的橱窗里向四周散射,照在一片同样沉默的空气当中。我取出手机对这贩卖机拍了张照,然后上前用手划了划显示着商品的电子屏幕。就这么站着看了会,我收回目光,转身向天台最东侧的游乐设施出发。走的时候感到有些无聊,于是取出耳机塞进耳朵,打开网易云挑了首歌开始播放。Russ的《Psycho, Pt. 2》,从一八年听到现在,快六年了,怎么循环也循环不腻,特别是那前奏,听着让人感觉像是泡在红提葡萄味汽水构成的海里,浸泡、漂流,空阔的海面上除我空无一人。

  转盘、木马、滑梯,多少玩了会这类看大小就知道是给小孩玩的设施,我最终找了个滑梯间的洞口坐下,取出口袋里的手机准备冲浪。屏幕苍白的亮光照在人的脸上,四周一片灰灰的暗淡,闭上眼,第三视角能毫不费力的浮上心头: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坐在略显拥挤的供小孩玩的滑梯顶端,双臂搭着膝盖,双手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发呆。不过我没有发呆,而是在看抖音里博主自制的微型小故事,十几分钟的时长,手绘的动漫画面,自然的背景音,一个极具特色,一听就知道适合讲故事的男声在不停朗读者旁白。蟑螂与乌龟……

  风呼啸着·,时间在视频的播放中渐渐溜走。四周的光线愈发暗淡,屏幕一如既往的亮度因此紧紧占据着视野中心,吸引了人大部分的注意力。身后连接各个滑梯的洞口传来响动。是一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小不点,身高估计不超过我的一半。抬头扫了一眼四周,一个中年模样的妇女领着两三个小孩在木马那块玩耍。身后的男孩毫不怕生,自然地挤过我身边,从一旁的滑梯上滑下。收回目光,我重新专注于进度条过了一半的视频。

  会说话的乌龟和蟑螂变成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视频结束。退出抖音,点开网易云找了个歌单继续播放,我关上手机,抬头看向暗色的天幕。风一如既往地刮着,看不出是否加强还是减弱。回想起今天上午,仍未放假,地震的余波在英语课上忽然降临。那时我正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腿上,眼睛盯着讲评的试卷发呆,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忽然,上半身的躯干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脊神经出问题了吗,我想。略有些困乏的大脑霎时变得清醒。抬头从最后一排向前看去,前排的人多多少少都说笑着转过头来,脸上一个个露出惊奇的神色,不停地向周围的人征询些什么。老师喊了一声,所有人向外冲去。

  在操场上站了会,听领导用话筒发了言,我们重新回到教室继续上课。只是余震。

  思绪在黑暗中向四处发散,就像水母的触须,细细长长,在幽深的大海深处朝四下飘来飘去,相比于整片深海却又显得微不足道。天台四周的照灯忽地亮了起来,光速,明亮正黄的光线笼罩整个天台,与先前的昏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视网膜上视神经细胞不可思议地活跃起来,喝了红牛一般,那感觉,简直就像从阴暗逼仄的厕所忽然到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发了会呆,起身打算沿着来时的路回到楼下停着电瓶车的那颗行道树边上。球场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影院一旁的停车位上停着一排电瓶车。找了个空位将车停进去摆好,我将钥匙放进口袋,听着歌,迈着不紧不慢的步调走进影院。通往二楼时,楼梯两边的墙上摆着各种电影的海报,新的旧的,上映过的没上映过的,多少都有一些。

  影院内的人不多不少,相比于回忆里看复联四时的场景简直就是空旷极了。几对情侣几个独身的青年,候影的沙发和椅子甚至都没坐满。一个女生同样穿着高中校服,不过是高二的。

  取完票到沙发上坐下,发现时间还剩许多,于是打算用手机上的软件点杯咖啡,这就出发去店里将咖啡取来。咖啡店离影院不远,所以一边散步一边去取也来得及。我慢悠悠地走出影院,迎着四下的昏暗与零星的灯火,在晚风的簇拥下循着记忆里的方位朝咖啡馆走去。各种只在夜晚迎来客流高潮的娱乐场所,例如酒吧、ktv,还有做夜宵的餐馆,全都亮着五光十色的招牌,迷幻剂一般充满人的眼眸,勾起了人们潜藏于黑夜深处的欲望,无声,无息,在盛宴过后于黎明迎来又一次死亡。

  推开玻璃门走进店内,一股咖啡豆的香气理所应当地扑面而来。一楼,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店员在柜台前忙碌着,一旁靠窗边的桌椅上坐着几对客人,手支着桌子聊些什么。取走归台前的咖啡,我走上去二楼的阶梯,到二楼找了个位子坐下,打开随身的电子书看书。时间依旧充裕,离开场剩十五分钟再走也来得及。耳机里《Solitude》播放着。

  下楼准备离开时,楼梯上恰巧碰到一名打扮靓丽的年轻女性,下身穿着热裤和黑色的户外拖鞋,上身穿一件印有红色字母的白色T恤。双腿纤细笔直而且白皙,身材极佳,背后披着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五官精致,美的别具一格。我先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旋即目光就被牢牢吸引住了。牛乳般细腻雪白的肌肤,水润光滑没有一点瑕疵,咖啡店内略微偏黄的灯光照到上面甚至散发出莹莹的白光。多少装作自然地擦身而过,心跳和呼吸却不诚实地加重了,血液加速,复杂的欲望涌上心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这样安慰自己。手里拿着装咖啡的杯子走到店外,一片不知名的紫花摇晃着,冰凉的晚风吹过,大脑清醒不少。

  回到影院,大厅里的人又稀少了些。走到检票口,检完票后将票根塞进口袋,我走进影院找好位子坐下,咖啡放在一旁的扶手上。室内开着空调,有些凉,但索性不至于寒冷,一片规格相同的红色软靠椅成片地包围着四周。身后传来年轻男女聊天的声音,前排的人低着头,手里的玻璃亮着。我想起咖啡店的遭遇,打开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后点进一个空白的聊天窗口,发呆,影厅内的灯光忽然熄灭,于是将手机和耳朵里塞着的耳机一同收了塞回口袋。

  看电影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肆无忌惮地发呆。不论是在认真地欣赏剧情,还是神游天外地发呆,姿势都一样,坐着,眼睛直视前方。五彩的画面从眼前一帧帧闪过,主题一目了然,战争、青少年成长,感觉跟田村卡夫卡有些像。

  看完电影,走到影厅门口把空了的纸杯丢进套着黑色垃圾袋的大垃圾箱,我重新戴上耳机走出影院。夜又深了些,周围的各种店铺变成了一个个光源,招牌、窗口,全都散发出各色的灯光。一家泰国主题餐厅的二楼,好几对情侣相对坐在窗口,互相盯着边吃边聊。不停有黑或白的轿车驶过,白光一阵阵倏然逝去,轮胎碾过的声音也一阵阵逝去。回到停车位将电瓶车推出来,插上钥匙,我骑着电瓶车缓缓向家开去。风依旧吹着。

  睡前,走到书桌前坐下,点开台灯,翻开上次看了几篇没看完的短篇小说集接着看起来。手机放在一旁插着线充电,耳机里斯维亚托斯拉夫演奏的巴赫缓缓流淌着。巴赫,我想,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晚陪伴了多少不同时代下忧郁的青年。但我应该不是其中之一,因为我从未感到忧郁之类的什么情绪。不过我又觉着怀疑,忧郁的人貌似都不会觉着自己忧郁,就像坏人从来不会把坏字写在自己的脸上。想来想去,麻烦,索性不再去想。

  时间在一个个文字的掠过中流逝,很快,史泰因花八万马克买的房子烧了个干净,小说的情节也近了尾声。读完,重新插回书签,我将书合上后拔了手机上插着的充电线打开手机。朋友圈里,最上层的一条依旧是先前发的一张图片,贩卖机,没有文案,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那,看起来意义甚廖,底下是零星地两三个点赞。

                     



范德清
张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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