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篇上：弈林

祝尉通 发表于 2024-06-29 00:52:45   阅读次数： 985668

周六，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名围棋老师正带领着它的两个学生前往一处静谧的处所。这两个小孩是孤儿，老师收留了他们，现在也有十多岁了，才刚开始学围棋。我跟在他们边上，既任老师的助教，也是学生，作用就是等到他们学得差不多时，可以帮老师分担一个走，而平常我也无事可做，于是就写写小说赚点外快；老师平日里也忙得很，除了要带这两个小孩还要去打工赚生活费——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撑下来的。

那个处所是一间狭小的地下室，离老师的家比较的远，大概是老师的个人财产，可以说是非常简陋了，但好歹还比较的隔音，两张桌子和两副小棋盘以及前面的大棋盘和大棋子大概就是这间地下室为数不多的设备了。唯一的新东西是挂在天花板上的一盏灯，还是老师精心打算后买的。

我们还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湍急的车流和往来的人群带来的喧闹让我对老师提了不止一遍的换地方教学，但无一例外都被老师拒绝了。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老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停下了脚步，我们也赶忙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老师，明明已经是绿灯了。

老师望了望四周，指了指边上的一个棋馆，说道：“这条路好久没走过了——呐，那个棋馆我以前去过，你们将来会分析棋局后也要去里面磨练磨练。”

“老师，里面的人学棋学了多久啊？”一个小孩问道。

“挺久了吧，最小的应该也学了四五年。”老师的眼神凝固起来，回头看了看我，打量了一番后，说道，“走吧。”

过了十字路口，又是几个拐弯后才到地下室门口，下了楼梯后，可算是进入了地下室。门一关，万般喧嚣就远离了我们，倒也可以更加平心静气地去学棋了。我本想像往常一样准备自己在网上找个对手下盘棋后开始写小说，突然，老师叫到我，让我上去把前几天在网上下的一盘最有希望赢的败棋一手一手地摆上去。我只好起身，点出前天的那盘棋的棋谱。说实话，这盘棋就差一两个子就赢了，比分吃得很紧。

“你不用管他们看不看得懂，摆去就行，我会及时讲解的。”

“好。”我一边回应一边快速走上前摆了起来。

那局我执白，对手执黑。开局，对手下在了天元位，老师讲解道：“要是执黑，开局下在天元位置有利于之后的进攻，但黑先手下棋，要贴六目半，若是失去优先级也是有点难下的……”旁边两个小孩听地聚精会神，偶尔的几次开小差也会立马被提醒。我一直摆着，中间有时也会卡顿，但每当我找不到下一手棋的位置时，老师总能精准预判到下一手的位置，并进行讲解。一盘我过去下的复杂的棋局在那一刻瞬间简单了许多。

之后老师让他们两个人对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老师想找我下棋，但我们没下，只是在边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小孩下棋，我们二人各自展开着头脑风暴。于是乎，我和老师下了认识以来的第一盘棋。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老师让我带上一副棋盘跟他走。我很纳闷，不知道今天老师为什么变了这么多，平常的话我都是直接离开的，但今天老师却让我带上棋盘和他走，于是随意地问了一嘴：“老师，我们这是要去哪？”

“带你去那个棋馆，你跟着就好了。”“那这两个小孩咋办。”老师瞥了瞥两个小孩：“先送他们回家写作业。”“但是没人看着啊。”“孩子可不能靠盯着，你以后结婚生子后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我尴尬一笑："好吧。”

又过了许久，两个小孩可算被送走了。我们又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嘈杂得很，我心中的疑惑也迟迟难以得到解释。老师比我大了二十多岁，自然知道年轻的我在疑惑什么，说道：“围棋界有一片林，名为弈林，但好像没有人见过它长什么样。”

“既然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片林子呢？”我问道老师。

老师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说道：“因为弈林，我们围棋界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大家相互切磋，相互精进。”

“呃，那…”我正想问什么，老师硬生生给我压了回去，“弈林不仅是个抽象概念，我们也有个机构叫做弈林。而这个就是弈林的分局。”

“那我要干什么？”我忘了刚刚想说的话，于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和我一样，加入他们。”

“总感觉老师你在给我传教…”我开玩笑地说道。

“你可以选择不加入。但如果加入的话会有更多人可以和你切磋，顺便拉近人际关系。而你只需要拿个棋盘在那里坐下，自然会有人来应战…还可以观棋来培养耐性。”老师顿了顿，突然有点愤怒地说到，“这样也不用在网上和那些搞中途离开的人下。”我想他应该经历过这类事情。

“那为什么我跟以前的老师学的时候不知道这个机构？”

“弈林是我们这边专门的机构，它现在只是一个让我们这些围棋爱好者聚在一起下棋的空间。”老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感伤。

“总感觉以前不只是这样，是网棋发展的缘故吗？”我不禁想到。

“棋盘给我。”老师突然说道。

“啊？”我对老师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感到疑惑，手中还是乖乖地把棋盘递了出去。

“我去我朋友家下棋，你自己去弈林注册一个帐户。”

“那就是说我给你拿了一路的棋盘咯。”

“好好下棋，下完棋你就下班了，你也就放学了。”老师说完，又笑了笑，转身就准备离开。

“那那俩小孩呢？”我大声问道。

“别去管他们，给他们点自由空间。”老师转过来说道，“哦，对了，记住，心静，才能下好棋，要认真对待每一盘棋，像对待自己的人生一样。”

“对待自己的人生一样…”我喃喃道。

老师离开后，我呆呆地在这家棋馆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我从大学开始学棋，现在已经快六年了，刚开始我只是把围棋当作一门业余爱好随便玩玩，但现在已经与它有了深情厚谊，变得不可分割了。我看了看时间，是下班的点，那本就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下班时间内变得更加的拥挤，逐渐挤走了过去在校园内几乎天天看到的那绝对可以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相媲美的景色，只可惜，现在它被挤走了。

感叹了一会儿后，我很快做了下心理建设，缓步走进了"弈林棋馆"。

棋馆内部结构分明：正对着大门的服务台的右后方贴着一首诗——巍巍峨兮山之巅，烂柯山上话奇缘。灿灿林兮棋中道，八卦林中见真招。

看罢，我总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语言来描写，高过头顶部大约两米的高度，是天花板，上面高高低低地挂着白灯和黑罩，照得地上敞亮无比，能清楚地看到画着黑线的纵横交错的绿底色的地板，赫然是依照一面棋盘规划的。

走完流程后，我在普通台的边上看棋。弈林内有两桌高级台，在弈林的人都必须花钱才能进去下，优点就是不用受到观棋者的影响，而且下的棋还可以通过电子屏幕将里面的棋局展现到外面。而这边的普通台则不同了，没有隔音装置，没有电子屏幕，只有爱棋之人与棋盘棋子。

而观此局：黑白双方的交战已是激烈焦灼，两人的深邃而神秘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棋盘，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穿过弈林墙壁的持久的人群噪音也无法影响到他们…

我正看着，边上一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道：“这位棋友，我们去下一局吧。我是吴天，业余四段。”

我赶快收回观棋的心，慌乱地回应到：“你好，我是徐崇昊。崇明的崇，昊天的昊，我没去考级过，呃，没级别。”他没在意级别，说道：“走，去四号位，那地儿比这安静点。”

坐下后，我们二人就也不多说什么了，在简单的礼仪后就开始下了起来。棋局从浅入深，我发散的心灵也因此逐渐凝聚了起来，向着棋局的内部探去。对手很强，他总能用它那犀利的眼睛破除我的重重阴谋——那既然玩阴的不行，我也就只好用上真才实学，但到底还是被他弄得东东西西、兜兜转转。被动挨打下，我快要招架不住了。但时来运转，可算，恶虎伏击久了，总会出现一个机会，我脱离了原来的无意义的战局，转身奔向另外一区，在我的主动猛攻下，局势逐渐转正，但最终还是差了点计算，在收官上差了一些。

下完后，我才发觉边上有了几个人在看我们的棋。看到这盘棋下完后，他们便强烈建议复盘一遍，我想了想，还是照着我记的这盘棋的棋谱和吴天一起摆了起来，而他们在我们摆着的时候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只是声音比较轻，每个人心中都拥有自己的算盘，像多个人在谈论各自人生哲理一般，各自有各自的见解。

复盘过后，在场看棋的棋友们都有了不同的收获，满心欢喜地离开了。我和吴天也一同出了弈林棋馆，此时天已经近乎完全黑了，只有一丝丝的红晕残存，天上的的月亮正圆，唯独缺了漫天星辰，它们大多数隐没在了黑夜之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颗闪亮的星辰与圆月在同一个画框内。我拿出手机加了吴天的联系方式后顺便拍了个照，正准备离开，边上的一声“小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扭过头去，吴天正和一个年纪和老师差不多的人说话，后来知道，那是他父亲，他父亲手里拿着个棋盘，上面摆着棋子，总感觉有点熟悉，吴天看到我后，指着我做起了介绍，正介绍了一点，我看到后面冒出了个熟悉的身影，半猜疑地问道：“老师？”老师注意到了我，吐出两个字：“崇昊？”紧接着又跟吴天的父亲说道：“老吴啊，嗝，告诉你，这是我学生。”“叔，你学生实力不错啊。”“你们下过了？”“对的，我输了。”我说道。“正常，他小学就开始学了，你下不过他才是正常的。”“但他就输了一点点。“吴天说道。老师沉默了一下后，顿时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变厉害了，明天上课和我在上面练练。”“这么直接的吗？”“让老师看看实力呗。”老师看起来就有点醉醺醺的，告诉你啊，我也输给他爸了，也是差一点。几年来就没赢过，嗝…"

到了分别的时候，我看着醉醺醺的老师，实在是有些放不下心，便接过棋盘，与他们告别后就将老师送回家。两个小孩已经睡着，半夜静悄悄的，老师也静静地坐在茶几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棋盘，将一盒棋子推到了我的面前，“唉，老师，大晚上的要休息的啊。”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嘴里冒出来一句话，“你想知道弈林在哪吗？”“世界上不是没有真正的弈林吗？”“不，弈林存在，它，嗝，存在于每个人心中。”“啊？每个人，不会围棋的人也算吗？”“是的，真正的弈林，就，嗝，在我们心中。”说完后，他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刚好吐在边上的垃圾桶中，这下，他清醒了许多，但还是挺迷糊的。他缓了缓，抓起了一小把白棋和一小把黑棋，洒在了棋盘上，想说什么，但由于喝了个烂醉而很难说出口——而我好像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看了看我拍下的黑天，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安静的客厅摆着寂静的棋，沙发上，一个棋痴沉沉地睡着。我再见了一声后，也没管老师听到没，就起身回家了。回家后，我躺在床上，想着那片星空，那把棋子和那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翻来覆去，思量许久，猛然起身，摸起边上的笔，写下了几个字：

漫天辰星同月辉，群芳舞曲林中弈。

划定纵横穿人生，奔赴烂柯总相会。

吴木交锋创新局，人机大战又标新。

总居尘烟随世迁，共望风雨弈中林。

写着写着，我的困意涌现，在努力让自己再清醒一点后，又拟了个题目——弈中人，看了看，倒也还算满意，还想再做些什么时，身体已经要支撑不住我自己了。无奈搁笔，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醒来，我惊了一下，听到边上的闹钟正响个不停，又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围棋老师”四个字，我像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猛然一拍闹钟，瞬间按下接听键，刚接通，对话那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话语：“喂，要出发了，怎么还没来。”我看了看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我飞也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换好衣服，整理了两三分钟，摔门而出，冲向了老师家。七分钟后，我出现在了在老师家门口，一脸气喘吁吁的狼狈样，逗乐了两个小孩，我对老师说道：“抱歉，起晚了。”老师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道：“出发吧，棋盘拿着。”大早上的人还没有多少，我笑了笑，接过棋盘，看了看，又想起前一天的那两小捏棋子，竟是走在路上发起了呆，还好及时回神，不然棋子从棋盘上掉下去了。

我们很快就到了地下室，按照约定，我和老师在棋盘上竞争，争了许久，我即使套路吃尽，但最终还是败了，败得心服口服……之后每当不上班时，我几乎会天天去弈林棋馆玩几把，不只是为了精进棋艺，也是为了求得那里安静。久而久之，我似乎也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到别处教学的原因了。

几年后，老师收养的那两个小孩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而我也辞别了老师在外头闯荡，空闲的时候我会去看看那两个大学生，和他们下下棋，我赢了好几把，而他们也像我当时那样有拼劲，输了也不气馁。我在外头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他们讲了讲关于弈林的事，他们也不禁感叹到那庞大的弈林的无比的力量。随着人生阅历更加的丰富，我的弈林也变得更加枝繁叶茂，开出了新的枝桠。偶尔回去看望老师时，他总是在弈林中下棋，边上常有酒，只是头发有些的花白了，每次见到他，他总会说：“崇昊啊，你又便强了，让我们先来下一把。”只是我每次都没赢过他，如此这般，我在告别时也有理由说：“下次一定打败你。”也因此，他常会给我这个寄语：“一盘围棋就是一个人生，不论结果如何，一定要好好对待。”

总分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