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遐思

清空碗里 发表于 2024-05-29 22:13:13   阅读次数： 20456

“因为亚洲高压尚且强盛，季风从东南与西南方向过来受到阻挡，徘徊着形成准静止锋。”于是，几点水花，溅起一个烟雨缭绕的春天；几缕春风，撩起一个情思悠长的南方。

这是昨天那道地理题的答案。窗外是雨声，莺声，人声。突然意识到五月了，高考前一个月，以及，跃入另一个天地的前一个月。

 

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开始设想，会以什么姿态，以什么形式，从高中生活中抽离出来。

 

首先我要搬家。

租来居住了三年半的小房子，我看着它从空荡荡被填满，又即将要看着它从充实饱满逐渐干瘪，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躯体。这三层楼，不知不觉间与我亲近起来。一个夏天的大暴雨，奔出校门的那一刻，伞力不从心，顺着风倒下，雨在狂暴中迷失了方向，四面八方地扑向我，酣畅淋漓却又疯狂。我想到了家的方位，风雨如晦的时候，有一盏为我亮起来的灯，有一群等我回归的人。

一楼盛放我们疲惫的鞋子，二楼贮存厨房的烟火，三楼栖息熟睡的人。

初夏的早晨6点出门，我会留心二楼东边的一缕阳光，不知道经过怎么样的折射与直射，映到一楼的墙壁上，我想到了古埃及的阿布辛拜勒神庙的那一束光。法老的仆从们经过精密计算，使太阳光线刚好在那一天照耀到宝座上。我的小房子的光，刚好在我失意的某一天，引燃了我的希望。

还有邻居屋檐下的燕子巢。燕子可真是机灵的小生物，人一靠近，它就从巢里起身，蹲在监控上，歪着脑袋，用黑皴皴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你，然后急遽地掠过你。它飞翔的曲线总让我觉得与众不同，一抹靛青色的靓影，有着特别优美的弧度，好像是微笑着飞走的。

还有家具。它们中的大多数可以跟着我去下一个家，但是好多要道一声就此别过了。

家的概念快要浮出水面，越来越清晰，而我的回忆还在水底，它们酝酿着，似乎很庞大，很厚重，但此刻的我无法再提取更多的东西。

或许，时候未到。

 

然后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瑞安中学，给予我的羁绊，太多太多。

关于早自习，怎么踩点，迟到怎么逃跑怎么绕道，怎么欣赏晨曦辨别下弦月，怎么偶遇想见的人，怎么遇上好友在吐槽中在打闹中比赛着，提着早餐抱着作业拎着包，踩着铃声冲进教学楼。

关于早读，怎么让睡意像清晨的那场大雾一样逐渐消散，怎么站在天桥放声背诵字正腔圆活像播音员，怎么在文言文中抬起头看一群鸟栖上枝头，看那一排银杏从碧绿到金黄，从光秃又一点一点泛上绿意，一年复一年，送走又迎来多少人的高三。

关于跑操，我们多想逃跑，多想犯规，于是跑着跑着绕过后花园，绕过后山，穿过嶙峋小路，爬过山峦起伏，又若无其事重新回归队伍；我们抄近道，不喊口号，落队到五六个班级以后，又蓄积力量在一瞬间反超，想象一下那种全速奔跑的感觉，那种冲刺的感觉，希冀着要是成绩也如此轻易地追赶就好了。跑操的风景，真是难忘。

以后慢慢地会不会晕染开来，只剩下模糊的印象：总有夕阳的余晖，总有朝气蓬勃的一群人，说说笑笑在光里蹦蹦跳跳。

 

还有我很珍惜的人。

我的朋友圈是从座位开始一圈一圈蔓延出去的。我一定会最想念我的同桌。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原以为自己可以条分缕析地说出任何我们之间的事情，但发现记忆原来还是一片混沌。那些快乐太具体了，太日常了，以至于我想把它们留住，变成生命中持久恒常的一部分。

一直以来我以学习为中心，想榨取每个分秒。但现在能想起来的，却是人与人的情谊。

我们吵过架，打过架，我们合作着，我们竞争着，我们真的关系很好。叙述的语言越来越空洞，我发现面对这些细微至极，或是宏大无比的事，我都显得力不从心。

因为很快这一切就要被打破了。高考一结束，我就会回到老家，另一个城市。朝昔相伴的学校，终于要说出再见了，三年足以将太多太多揉进我的生命，刻骨铭心。

以后，我还会不会想起w？我们怎么认识的，怎么熟起来，怎么探讨一道又一道数学题，然后开始走过一段又一段路。我在心里描摹我们一起走路的背影，低头却看见了月光下的竹林下面，拖着两个清瘦悠长的人影。

幸福如此不承重，离开了具体的语境，一切都还是缥缈的梦境。

w必然要去北京，而我必然要去杭州，我们必然要相隔12个纬度，1320公里。

于是我们都会成为没有过去的人。

让这一切结束吧。卡夫卡对客人招招手，说，请把我当成是一个你的梦吧。

同桌的概念大学里应该不复存在了，以后或许还会遇到许许多多新的小w。

从今以后我就不属于瑞安中学了，不属于瑞安了，我会是一个全新的我。

但我还是不能忘记掉这一切，这是必然事件。这三年，太幸福了。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踏上这条路，内心被封存很久的情怀必将释放，彼时我一定会有回归的感觉。

怀念的根源是因为失去，不是吗？

即便高考后我的人生要开始新的拥有，我还是无法遏制地怀念往昔，然后为赋新词强说愁。

遐思一点，闲愁几许，都付笑谈中。

2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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