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读《额尔古纳河右岸》有感
一帆起航 发表于 2024-06-04 14:50:18 阅读次数: 88762生命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左岸是忘记,右岸是铭记。
——题记
草木,驯鹿,边境河边的歌声亘古。.
金色的鹿铃,如天上的日月,照耀着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路——那些被称为鄂温克小道的,由牧人和驯鹿踏出的一条条曲径,正与一道银河弯向幽深的远方。
一个民族的史诗,顺着额尔古纳河水淌入纸页之间,油墨的香,也就染上了泥土的芬芳。
(一)牧者.蹀躞
雨雪看老了牧人,牧人也看老了雨雪。
乌力拐里的人,在依靠河之一畔的同时,已然成为一方水土的身体肌肤。
当我第一次置身于书里铺满阳光碎屑的林间落叶之上,我闻到了浸润于凉霜中的恬然——雾霭里林木萋萋,不远处旷野上有泛亮的霓虹,在绿意的波纹间,像遍地的百合一样绽放着那令太阳都神迷的斑斓。铃音声声,扣响沙沙作响的横柯之叶,人们结队,牵着驯鹿,在火堆边上围成一个圈翩翩起舞。
而再回首时,我看到大自然既向他们敞开了百合般美好的一面,也给了他们凄清与严酷。当能吞噬一切的严寒席卷大地,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美和亲人受冻而亡的悲凉,对于鄂温克族人来说一样的刻骨铭心;野狼的袭击让老猎手达西痛失一腿,后者花了半辈子驯鹰复仇;瘟疫让忠诚的驯鹿如风中草浪一样倒下身去.....而在比桃源更美的右岸,这些精灵选择了欣然承受这顺应自然的重压。
以至于当大地旱出裂缝,族人不怕,反而诗意地视之为大地中的闪电;当故人离去,牧者坦然,以风葬让死者的身魂都回归大地,没有自欺的奢华陪葬,只有永恒的祝福——他们在额尔古纳河右岸做自然的一部分,于大美与苦难之间,随前行的河水,蹀燮前行。
(二)舞者·无为
“你落了,太阳也跟着落了。可你的芳香不落,月亮还会升起。”
一窥夜幕银河下的营地,书里身披百斤重衣的萨满的身影在月影中随着树林的喘息声如小鸟般轻盈地起良舞,全族人虔诚的目光与乳白色的月华倾泻,汇聚成神衣上的闪烁,仿佛神明的身影就已在萨满与诸人中间,在生死之间,他们起舞,如血色的彼岸之花,在河之右畔从容地谱写神曲,不管那神曲要承载多少泪光。
对于生与死,鄂温克族人以人性的包容接纳了它们的矛盾与苦难。
作为族人与神明之间的使者,萨满们将神衣与衣中所包裹的责任肩负。牧者的寿数有尽,而风葬成了这些纯净之魂最好的归宿:将身躯用洁净的白布包裹,选择四棵直角相对的大树,将桦树之皮绞成日月,安放在逝者头部。这时萨诺会披上神衣,以风声为鼓点,为死者做最后的祈祷。
但萨满何只是一个神使,他们本来也是鲜活的普通牧人。书里的历代萨满为了一氐族的兴盛放弃了本该平凡安逸的生活:尼都萨满以失去心爱的女人为代价穿上沉重的神衣,那高亢绝妙的噪音与看似轻盈的脚步声支起族人们的信仰,但其中有多少比神衣本身更重的辛酸?民都萨满孤老一生的泪水有多么沉重,只有神明知道。妮浩萨满一生有六个儿女,四个儿女的生命都在妮浩求神时夭亡,她明白每救一个人的性命都需牺牲自己的儿女,但即使要救的是素不相识的外族人,妮浩仍然选择噙泪起舞。我能想象她的心如何碎裂,就在披上那些神衣的那些刹那。
每一份责任都不被辜负,每一次别离都缀满祝福。热泪一挥,生与死。
舞者,仍在泪中坚定得起舞,在那额尔古纳河古岸,生死之别让歌声更悲壮,更博大。
(三)渡者.无楫
“我的医生就是日月星辰,清风流水”。
面对山下的定居点新建起的卫生院,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的妻子仍然选择了留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这方土地上,与驯鹿为伍。
历经了风暴,瘟疫,战乱的鄂温克族人,在新中国政治的动员下,走下了山坡,住进了红瓦白墙的定居点。
但一条比额尔古纳河更宽阔的河流随即横亘在了他们面前——面对电影,书本,街市,他们仿佛成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野人。萨满的神衣渐渐无人能穿,博物馆的大门黑洞洞地凝望着这些不知所措而逐渐现代化的牧者。
河左岸是遗忘,右岸是铭记。
一团猩红滴血的落日,正沉沦在苍茫而繁华的河面上。
我望见他们在苦寻什么,许是在找能渡河而去的舟楫。
但我在此方,他们在彼岸。
我们永远无法抵达。
至少我们还记得,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鹿铃声声,神衣佩环的脆响和融化了日月光辉的千百年来不曾断过的歌声——
君子遇大水不必渡之,必观之。观之所以记之,记之方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