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世纪二三事
铁冠道人 发表于 2024-05-25 11:06:10 阅读次数: 33292一
我负手看他被架上了滚动的传送带,传送带牵引他慢慢朝向真空棺。但我还是发现了。
我看见他眼里逐渐呈现出一类我前两年从没见过清明,这让我想到孙队的新发明——星仪射出的最清晰的星图。他的嘴巴开合张了许久,身体似乎是想从传送带上下来,但传送带两侧的机械手臂感应到了,立马将他摁住。既然说不出话,他扭头,那双眼睛很毫无波澜地看着我,此刻,虽然我俯视着他,但里面深处的质问却让我心惊,我后退一步,撇过头,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目光。
直到传来闭棺时传来一声沉闷。尊敬的诸祖们,一切该结束了……
二
“这是哪里?”
“我是谁?”
2153年,我醒了过来。我被禁锢在一个大盒子里,盒子内壁穿出几道管子,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坚硬的盒板硌得我生疼。外面的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但是我很多字都听不懂,也什么也不去想,我感到我的身体僵硬极了,何况琢磨语言更是件费劲事儿。不过很快,我头顶上的“盖子”被打开了,这使我看到了一圈陌生的人脸和这个通体白似象牙的“棺材”,见我醒来了,他们都爆发出欢呼声:“太棒了,实验终于成功!”这些人都惊喜地扬着眉毛看着我,同时掩着手与同伴交流什么,好像我是什么珍奇。
一位姑娘提醒大家先将我抬出棺材,并派人为我端一份饭菜回来,随后她低头轻声问我:“你感觉怎么样?”从她的语气里,我猜到这也许是在问我什么,我几度张嘴,却感觉喉咙里好像空了一块似的,漏着风的,我什么话也说不出。
怎么会这样?
不仅我这样想,这些从头开始就一直关注着我的陌生人们也悲哀地证实了——我是个哑巴。他们面面相觑,很失望的样子。恰时,这间铁房子的铁门向两边分开,我又看到一群人,尤其是为首的一身白的男人。男人抄着兜走到那姑娘面前谈了几句,我感受到他们不断看向我,用一种探究的目光。
“孙队,004号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组织和器官大体没什么问题,但似乎没什么用。我们的语言他大多不能理解,何况004似乎没有言语功能。”赵词菲说。
“这已经很不错了,001他们不都连意识都没有吗?我们的仪器对他们已经没有用了,”孙队说完难得沉思了一会,“老赵,你不是会唐楷吗,也许你可以帮助他恢复记忆”
滴答——滴答——滴
赵词菲点头:“好的,孙队,剩下的我自会处置。”
三
男人后面跟来的是送饭的。
这东西真的难吃,我难以将它称之为“饭菜”,尤其那碗墨绿的液体,虽然上面也精致地撒了一层糖霜,可入口一股铁锈和苦味让我差点全吐了出来。不过后来赵词菲告诉我那碗才是地球上最健康营养的食物,她还骄傲地告诉我迄今只有中国的技术可以提取出来这些。好吧,说实话,我还是没怎么理解她写在纸上的字,比如我难以理解为什么她要给那个托盘命名“地球”,为什么那个厨子的名字如此古怪,叫“中国”……
我最终是被赵词菲带走的,我们一起做在她的交通工具上,飞回了她的房子。我还记得那个大家伙,我和赵词菲进入后,它正好可以再塞下一个人,通体纯白,飞行在空中时,我们仿佛与天空共色,为什么我把它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它了。往后的生活我和赵词菲都很忙碌,她与我总是乘马车。
真奇怪,一想到到马,我居然会产生一种久违感。
我们一路上说着闲话,包里放的文房四宝承包了我们的交流任务。
我得知我们下一站是峨眉山,是个让人倍感亲切的好山名,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我来不及思索,外面突然传来强烈的噪声,赵词菲十分镇定地抿着茶水,我就要撩开帘子往外看,她出声了,尽管我还是很难辨别口音,可她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按住了车帘。
她是在制止我。
我有些诧异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质疑绕在我心头。于是我下意识将我的手伸出窗外,两颗小石头从袖子里露了出来,我若无其事地,准确地将它抛到马脚前。果然,迅速跑动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我们都控制不住向前俯冲去。赵词菲刚稳定身形就被马夫给叫了下去:“赵教授,这只马的脚……”
我趁机撩开帘子往外探出脑袋,噪声已经很小了,我眯着眼往后看。不过就是一群人正在抬棺?有什么见不得人?倒是那棺木质似乎不是很正常,远远的我都看见了几块木板受潮发了黑,我闻到一股子腐烂味和泥土的气息,好像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也许是……?我一回头,赵词菲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我顿时心虚了,我别过脑袋,听车轮轱辘的声音。手臂上脸上仿佛有什么密密麻麻地啃食着我,车帘间隙里时不时穿过阳光,这次马车行驶得慢极了。
一路再无言。
四
这次,我们来到了峨眉山。我、赵词菲从峨眉山脚下往上爬,很快烈日就浇透了我们,阶梯两旁的草木油绿油绿,蝉鸣”哔——哔——哔——”闹个不停,只有溪水顽强地撵走了热和燥。赵词菲和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这时,山间传来一阵古琴声,琴声委婉动听,我心中好像有什么隐隐松动,一股奇妙的力量牵引着我的脚,我突然不顾一切地跑上山去,赵词菲眼里涌现出惊喜,她跟着我跑了上去。我不知道我踏的小路通向哪里,我只是拐弯、向前,完全相信感觉了。我终于停在了一座庙前,我弯腰支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赵词菲紧跟着上来了。
她仰头看着庙前的扁——是“万年寺”!
我平定呼吸,琴声离这里很近。我在寺里一间一间地找,直到我看见了“毗卢殿”,我伫在门前一动不动,琴声悠扬而清晰,可这时,我不敢推门进入了。我脑海里思如泉涌,我要向别人证实什么,我目光里闪现疯狂的光,我猛然转过头,双手用力钳着摇着赵词菲的双肩,我问她:“你听见了吗?你是不是听见了!”我想我此刻的行为一定癫狂极了。
“说话呀!你们不是喜欢掘古墓吗!你为什么又不敢承认?你们对得起我们的祖先吗?说话啊!”
可我忘了,我是哑巴。
赵词菲被我吓得面如土,她尖叫着一把甩开了我的手,急慌慌地向外发出求救信号。我哈哈大笑“今我来到万年寺,也无惊喜也无言。今朝不复美酒在,善在予弦值万钱”。2156年,这可笑的时代。我想起那个实验室墙壁上的字幕“重现历史,复习文明”;想起了两年里旅行路上遇见的无数空墓;我想起了我一次一次地被带出去展出;想起了孙队;想起了我还没有名字。当然,我也想起了我有名字
我都想起来了,我是“李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