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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壕事长

dingling 发表于 2024-05-30 23:47:49   阅读次数: 829

蜡油滴落在信纸上,风一吹烛光摇曳在夜色下,更衬得读信的妇人形销骨立,好像要随那烛光散去似的。纸短情长,信上面残留着刀光剑影下的破碎感,大兄二兄已故,小弟哀莫能胜,但恳请母亲节衷,好生抚养尚在襁褓的孩子,等战事平定,我们定有团聚之日。纸虽残破,但从上面晕开的痕迹来看,写信的人当时已泪洒千行。这是老妇人盼了整整一载的信!

暮地,火光在纸糊的窗上忽明忽灭,像铜壶里的水沸开了似的声音,刀擦在锈迹斑斑的铁锁上,一股酒气氤氲在空气中,门被强行打开了。

门外立着一个人影,眼睛里如古井水般泛着枯泽的光,脸色暗沉,上面因为刮伤残留着一丝殷红的血迹,腰间还挟一壶浊洒,虽身材魁梧,却不舍沧桑。“将军—有—令,”他扬着眉,抬高了音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疲倦,似乎是不怒自威的。“将军英明,战无不胜,但当下需征集更多的壮丁,能征战沙场以报国是你们的荣幸,当然,你们别无选择”。他抿了一口酒,自嘲似的笑笑。

老妇人怔了一下,龟裂的手在烛光下无助地颤着,眼里噙着一汪泪,嘴唇上咬出了血痕,她绞住手帕,“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官...官老爷呐...”泪滴在士兵的肌理上,他猛地一退,好似被灼了一下,其实那带的不过是正常的温热,他见过太多人的眼泪。“官老爷...咱家当真无人了啊!”她咽下喉咙下冰裂般的疼痛,内室里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老妇猛然惊觉,一把抓住灶台上的信纸,搓成一团,丢进火堆,然后连滚带爬地堵住入内室的门,血红的眼睛仓皇地盯着士兵的脸,好似要滴出血泪似的,青筋在她额间跳动,她像只爱惊的刺猬,格外警觉。士兵一把将她推开,她跌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士兵居高临下,可在这二者四目相对时,那士兵红了眼眶,有些怅然若失,他又抿了一口酒,“都是你们...你们上次来拿人,我大儿二儿都命丧黄泉了,这家子就我这么一条命,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们始终不肯放过我!”她冷冷地拭去眼角泛起的一点微光,那士兵凶意褪去大半,默然垂下眼帘,双唇微启,似要说什么。“我们抚育孩儿的娘,还穿不上件完整的衣裳呢...”妇人瞬了瞬哭得干涩的眼,瘫坐在地上。那士兵酒气一下子涌上来了,一挥手打翻了烛台:“我能怎么样?这世道就这样,上头派下来的命令!你说你可怜,我不可怜?不过一个小官,我儿子也在战场上被坎头了,这事办不好我也完蛋!你们今儿必要给个说法,要么就你,过来给将士准备早餐?”老妇人干涩的唇动了动,牵出一个微笑:“是”。

所有人都试图去拼凑一个完整的家。

夜深,士兵走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院里一只野鹤在风雨如晦中发出一声悲戚的嘶鸣。烛台上的蜡滴尽了它最后一滴蜡油。

方才逃走了的老翁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妇人面前:“我错了...”一阵恸哭声在山间回响,哀转久绝。

老妇人随着烛光散去了。剩下的人也是要被士兵拿走的,这个家也终将随烛光散去,悄无声息的,谁愿意听他们的故事呢?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范德清
张利利
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