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而治

    “B，这表格怎么填写啊？英语老师又把分组的任务布置给我了。”

    “随他们意愿去吧，无为而治。”

正文开始

    一只黄鹂停栖在柳枝上，别过头去梳理自己的羽毛。树旁的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响动，惊得那柳枝剧烈地震颤了，鸟儿利箭般直射入云霄，搅得那悠然的云团翻滚着，久久不能平息。

    这祸事的制造者们还在那方小小的教室里大喊大叫，为春游将至而欢呼雀跃。班主任吼了几嗓子，教室里的声浪才稍有平息。待叫声终于被班主任布置分组任务的声音盖过时，下课铃响了。班主任这才叹着气，目送孩子们蹦跳着消失在雨雾朦胧中，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班长管好那几个调皮的“不稳定因素”。活动课对孩子们的吸引力太大了。分组？暂且搁着吧。

    “你说啊，我们该投奔哪个组？”两个身影立在雨帘前，望着豆大的雨粒由云端倾落，在地上跌出星星点点的雨迹和轻快的旋律。“不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也对，只要你品行端正，待人平等，自然有人会记得你。到那时，你我也不必投奔他人了。”说话者折回教室取伞了，另一个仍在凭栏而望。雨雾朦胧，笼罩着整个寂静的校园，让那本就郁郁葱葱的江南花木，俱在烟雨中愈发看不真切了。

    “你们要不要来我们组？我们正好缺俩人。”一个拿着分组统计单的人立在门前。

    “好啊，我们加入。”B撑开伞和A一同走进那茫茫寥寥混混沌沌的漫天雨雾中。 

    “雨下得真大啊！你们还出去？”那人打完勾，抬头却见两个身影早已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时空中。

    “雨的大小，只有雨中人才知道啊。”

    “看着下得很大，对吧？实际上进到里面，也就这样。”

    “小心点，别淋着了。”

    “我撑伞，是我为了避雨；至于雨愿不愿意打到我身上，就是雨的意愿了。纵然你有十把伞撑着，这雨若是想淋湿你，也绝非不可能；雨沾不沾你是雨的事，你只管撑好自己的伞，走好自己的路，不因雨大而畏缩，不因路险而踌躇。雨对你而言，自然就不是一回事了。”

    “也罢，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林间。两人走在空旷的水泥道上，走过满是泥泞的柏油路，穿过积水四溢的塑胶跑道，走过汗雨飞溅的篮球场，去到他们的双脚想去的地方。就这样信马由缰地游走，他们到了喧嚷之外。

    “哇，这里可真安静。”

    “只有雨在吵闹，是吧。”两人侧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其实他说错了，还有实心球落地的砰然巨响，无时无刻不在激励着投掷者的雄心。

    “我真怕到时候发挥失常。”A揉着肩膀，无奈地看着实心球转转悠悠转转悠悠，然后啪地落进一泊积水中，“我老是脱手。”

    “那现在就多练，知不足是好事，因为你有自己反思的机会与动力。”B看着自己的实心球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着猎猎风声砸到了距“10米满分线”三米远的地方，发出的砰然巨响震得雨帘后退了三分。

    “慢慢练吧，谁不是由菜到肉，再到营养均衡的？”

    于是实心球负痛的叫喊声再度响起，伴着雨幕的喧嚣，回荡在这一方不算正规的实心球场地上。这小小的空间本只有对立着的两面墙和一个能透进日光的屋顶，此时又有两面雨帘，将这世间的人声犬吠拒之门外。雨落在门外的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直到一个并不空洞的声音夹杂着雨声进来：“哟，A ，B，你们怎么在这儿？”

    两个练习者一齐回过头，看见雨帘之外伫立着一个浑身滴水的身影。“唉，你杵那儿作甚？进来进来，被雨淋感冒了可不好。”

    “这里头不照样漏雨么。”身材短小的无伞者抖去头上的水珠，“比起雨，我更怕过几天的考试啊。”

    “考试？”两人奇怪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考试不应很让人兴奋吗？”

    立在门边的人很吃惊的盯着眼前二人，旋即又释怀了似的道：“没办法，你们一个年级87，一个年级第三，当然体会不到一个上进学渣的成长之路有多么不容易。现在我每天在学校不是上课就是写作业，写完作业就要看书复习，可能这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对于一个玩心重的上进学渣是魔鬼式的折磨——朋友叫你玩，你必须拒绝，否则就会耽误时间。然而拒绝时又心不甘情不愿，朋友也和你疏远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复习的？”

    两位明白人静静地立着，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笑着，静静地努力共情着，听到最后一句话，静静的智者们终于不再静静的呆着了，而是轻轻皱了皱眉。然后，仿佛有感应似的，A 与B同时道：“跟着老师走就行了，何必如此？”

    “真的？”无伞者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般，眼里充满了虔诚的恐惧。

    “只要你平时有为。无为只是看似什么也没做，然而先前你的作为其实早已经注定了结果。这就好比你投掷实心球，球在空中飞的过程你什么也没做，但你却能让它飞得很远。因为你在这先前发力了，将它投出去。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前提是在正确的道路上，否则只会处处不顺意。”B的声音随着一片孤独的伞影飘摇着隐入雨幕之后，只留下绿荫葱葱迷蒙在风烟之中。

    无伞者站在原地，望着泛起涟漪的水洼喃喃自语：“这是我初中生涯听过的最神话的神话了……”什么冰凉的东西触了他的脖颈，惊得他打了一个激灵，那恍惚间在四方飘游的思绪又回来了，抬头看看，却道：“这里头，也漏雨呀。”

    此时B正转悠着伞上的雨珠，在寒风中暗寻着秋千索下的一脉幽悄。没有秋千？那干脆算了吧。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单调的水声自天上来，落入这尘世烟火中穿林打叶，在吟啸行者看来确然没什么幽悄之处，倒是自造了一番意境，白茫茫一片混沌中却又分明能听得水声如鸣佩环，能看到青树翠蔓在雾中隐现。这意境也为这日复一日的机械化城市添了几分悠然，增了几抹烟雨。

    只是这美景无知己共赏也是一种遗憾。壁抬起头，望苍天茫茫寥寥混混沌沌。A去取东西了，不知几时回来。

    在这别有情趣的一卷山水林竹中听雨单调而又复杂的声音，B的神思也愈发复杂。一个声音是单调的，可一群单调声音呢？是什么让他们聚到一处的？他想着，抬头望向那伞外去探寻真相。恰巧一滴雨穿过竹叶滴在他的镜片上，他忙用手去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净，反而愈擦愈脏……

    那干脆就不擦了。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影在似烟似雾的雨中渐渐清晰。随后A的声音传来：“上课了！”

    匆忙赶回去，B明白了：是那雨帘隔了一切外界的烟火气，包括那下课铃和上课铃……

    正想着，A在前方又催促道：“快点，我是向班长申请上厕所才出来的！”

等他们终于浑身雨水回到教室时，B看见班长正在阻止班上的捣蛋分子出去上厕所：“你知道我为什么放A出去而不让你去？因为A从不会乱跑，而你很可能以上厕所的借口出去玩！”

    B终于明白了：在品行端正且长期维持的前提下，才可以实现无为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