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羚羊的独白

                        藏羚羊的独白 

                               危机

    回响是枪管里突然爆发出来的毫无预料。那时我正躺在草垛上晒太阳，白得晃眼的云彩像一团团新棉絮，悠悠地飘浮在湛蓝如水的天空，耳边吹过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风，这天似乎像以往那样平静。

   我几乎快要睡着了，“嘭”，一声巨响，打破了原来寂静的草原，天空飘出一缕烟和星点火光，这是对我们发出的第一声警告。紧接着，火光开始蔓延，底下的草儿发出惨痛的呻吟声，羊群开始张望，然后发出凄厉的咩叫。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恶毒的火舌燃烧着一切，发出嘶嘶地怪叫。我们变得疯狂，慌乱地逃命，四分五裂的窜逃……

   我们在不知不觉的混沌中就闯进了夜色里，我最后看了一眼万籁俱寂的大荒原，曾经满眼绿色的海洋如今已化为灰烬。回忆涌上心头，我们曾在草原上驰骋，欢笑在天地间萦绕，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日子。“人类将我们唯一的家园毁灭，就只是为了开发他们所需的耕地。”长老忿忿不平地说着，用脚蹬着土地扬起了一层土灰。 愤怒的火苗在我们的心中燃烧，愈深愈烈，似乎要穿透我们的心房。人类魔鬼般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

   可是，我们很快就遇到了一个更毁灭性的灾难。

   迁徙途中，黄沙漫天，一座座山巅像赤身裸露的巨人，任凭严厉的风鞭打着自己黄铜似的躯体，光秃秃的黄土上只有裸露的岩石还在抗争。气温不断升高，整个世界像是烧透了的砖窑,撕裂着我们。一路上，水源也越来越少，我的同伴们忍受不了高温的磨难，当我看见鲜活的生命如今永远倒在了我的身边，你知道我有多么痛心吗？当我看到他们在饥渴下仍然双腿蹒跚寻求生还的渴望，你知道我有多么无助吗？在这里，我看不到生存的希望。我们如同沙漠里的枯物，晃晃悠悠地向前移进……终于，我再也不能忍受，我慢慢失去了知觉，光在我面前慢慢黯淡，难耐的酷热也渐渐淡退。

                                  新生

  “快看，这里有一只藏羚羊。”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喧闹声把我从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中唤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一群人围在我的身边。我愣住了，先前对人类的恐惧感顿时蔓延至我全身。我猛地提起蹄子、尖叫着，发了疯地想要逃离这里。我拼劲全身力气，用羚角威吓着他们。众人似乎被惊吓到了，慢慢向后退去。但由于长时间的迁徙，我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再次昏迷了过去。

“他好像长途跋涉很久而且受伤了，我们赶紧先救助他吧！” 

   再次醒来时，一股新生的力量似乎充满了全身。眼前是一个铁碗，碗里装着清水。我吐出舌头，一股甘甜清凉的味道涌满了味蕾。我尝试着站起身来，低头只望见脚上因逃亡留下的伤口已被白色绷带覆盖。我艰难地向前走着，四面都有小丘，风卷云舒，熟悉的身影在我面前浮现。那是一群肆意随风奔跑的藏羚羊同伴们，他们安详地立在风里或是低头吃青草，像是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棕黄色的大花。不远处，醒目的标牌映入我的眼帘——“可可西里”。他们发现了新伙伴的到来，纷纷将我簇拥着，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星光。“你怎么看上去这么虚弱？”“你一定经历了很多磨难吧。”他们向我投来了心疼的目光，领头羊慢慢贴近我，舔舐着我的鼻子。似火般的温暖感涌上全身，传递到身体的细枝末节处。我咽哽地说着我们部落的经历，他们点点头，“我们也曾跟你一样，因为生活环境的变化来到了这儿，这里的人都是善良的人，跟其他的人类不一样，你会慢慢感受到的。”他们向我指向了远方的一个正弯腰种树的男人，他叫索南达杰。

                                     守望 

   我还是不敢接近索南达杰，当其他的伙伴热情地回应他时，而我总是远远地望着。不久，他便发现了我的异常。索南达杰从远处缓缓走来。卷着裤腿，腰上塞着一个水壶，汗水从他的头上直往下流，滂沱似雨，被溻湿的衣服像一幅地图，花花搭搭的。我低着头，脚步不自主得向后退去。他犹豫地走近我，用手颤抖着摸我的绒毛。见我不再那么排斥，他突然将“咯咯”的笑声泼了出来，红彤彤的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藏羚羊，希望你能在可可西里开心地生活，我会守护你们的。”一双清澈似湖泊的眼睛坚定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坏人。

   无论孟夏还是深冬，当晨曦微紫时，索南达杰便启程了。他的身后还跟随着许多像他一样的人，他曾说，无数的远方，无数的土地都与他们有关。平凡的土地上，他们的每一个脚印，都有可能是人类诞生以来留下的第一个脚印。他们背上箩筐，里面装着一铲一锹，用最原始的方法在险峰绝壁上凿出希望，栽种着白昼。 当夕阳渐渐从西边落下，他们哼着歌，迎着微红的朝霞蹦蹦跳跳地赶回来。索南达杰似乎只要脚踏着土地，便能从土地中源源不断地汲取力量。他是土地的儿子，他好像比任何一个人更爱脚下这片土地。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掠夺着我们的家园，却有人拼尽全力弥补着掠夺者犯下的过错。以尘埃之微姿态，补益着山海。

  你知道吗？跟索南达杰相处的日子里，我好像渐渐放下了对人类的偏见。我们领教了世界是何等的凶顽，同时又可得知世界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入夜后，我望着万里穹顶点缀的星空，柔软的湛蓝色幕布在夜晚沉默不语，高山被踩在脚下，同伴们在沉静的夜酣然入梦。我将与可可西的人们一同守望这一片又一片的草原。但愿从此，天光大亮，我们席地而坐，草木正在野蛮的生长，春山可望，飞鸟朝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