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对不起
黄雨萌 发表于 2024-06-04 21:02:48 阅读次数: 18836一
上小学的时候,我总是很孤独。闷闷的教室里,风扇慢腾腾地转动,汗液的酸腐味混在聒噪的蝉声里,掀得作业本一角频频跳起。我只得不厌其烦地将它压平。
我只有一个闺蜜,她长得很有特点:一头乱七八糟的卷毛儿,一撮垂在额前。脸肥肥的,耷拉松弛,古铜色泛着一丝红晕。就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熊,可可爱爱,招人稀罕。当然不像我,相貌平庸,少有人能在人群里认出我来。
“土豆,周末去书店吧!”
她叫我土豆,因为我像土豆一样大众。
我埋头写作业,嘴上应着:“好呀,什么时候?”
“周六下午,一点。”她捋了捋头顶的那撮惹眼的卷毛,干脆地说。她总是那么有主见。
很快,熬完了周五所有的课。周六,阳光从薄窗帘的缝中如潮水般涌入,我发现已经快中午了。我赶快从床上爬起,吃完早中饭,快一点了。
我恨不得插对翅膀,飞去书店。我冲进书店,迟到十分钟了。我对面的是一团散发着“黑暗气场”的黑球儿,透过卷毛儿,闺蜜大的吓人的眼睛气鼓鼓地瞪着我。
“呃,对不起,来晚了......”
她嘟着嘴,傲娇地把头偏向一边。
“你看,我土豆只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我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没过多久,她就消气了。她一直很大度,不像我。
一整个下午,她喝着奶茶,看着漫画。我安安静静地啃大部头名著。我知道她不大爱来书店,她喜欢逛街,可是我认为逛街没意思,乱花钱。
我知道,在大部分时候,她都迁就着我。
二
她终于不迁就着我了。
大概也受不了我这种古怪的性格了。
“只会埋头死读书,有什么用!”她终于爆发了,“每次跟你说话都爱搭不理!出去玩永远只会去书店!看书!看书!除了看书和写作业你还会什么!”
“别说了,求你了......”我噙着泪,乞求道。
“啊对!你还会哭!哭哭哭,就知道哭!”我没有吭声,她转身大步走开,还抛下一句“懦弱!”
我呆呆地傻着。
后来,她交了许多出众的朋友。他们一群青春正好的姑娘,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和笑容。
我才小学,就有一两根白头发了。
“土豆,对不起......”她也多次向我道歉,我冷笑几下,回应她一个冷淡的背影,轻蔑地说:“干什么?怎么又来找我了?”
又凶凶地添上一句:“谁允许你叫我土豆了!”
可连我自己都听出了自己装出来的冷漠是虚伪的,不实的。我盼求我们能恢复友谊,又害怕再次失去。
我经不起再次失去了。于是,我筑了一道墙,将她和所有人隔在墙外,拒之千里。自己怀着小心眼在狭小的空间里写作业,看书,写作业,看书......
千篇一律,我独自品尝苦涩的酒,自以为自己乐在其中。
每次看到她,我都会尖刻地讽刺一句:“哦?你怎么不跟那些你的新闺蜜一起叽叽喳喳聊天了?”
然后不去看她,冲进盥洗室里,甩上门,偷偷地哭。
毕业在即,我们流行起写回忆录,我没有让她写。
但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画了两个女孩,一个在看书,一个在喝奶茶,眼睛瞟着看书的女孩,肥嘟嘟的脸颊染上红晕,而看书的女孩嘴角勾起一丝若有如无的笑容。
“对不起......”
我放下了矜持,泪水当着全班的面淌下,她隐匿在人群中,我只看到一撮小卷毛儿。
三
上了初中,虽还在一个学校,却不大常见。
我一翻日历,才知道马上是“三八妇女节”了。现在,大家都说是“三八女神节”。
那是她的节日,她的生日。
真羡慕她啊,生来便是一个女神。我想起我的生日,一月二十几,正好是期末考试那一天。
我画了一张自以为精美的贺卡,一大袋零食放在玫红色金边的礼物盒里,那是她最喜欢的。
我躲在楼梯口“堵”她。
三月,浪漫的春光里透着几分寒意,凝结的露水垂在花骨朵儿上。她的衣角沾上露珠湿了一大片,所以,她的脚步有些沉闷。
“生日快乐!”
我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自己先破了音,尖叫出来。只好有些尴尬地愣在一边,匆匆地将礼物和贺卡塞给了她,一溜烟跑开了。
“黄...土豆!土豆!等一下”她叫道。
我顿住了脚,怯怯地回来,没想到她直接给了我一个拥抱。
“谢谢你!土豆!”
“我们的和好,只会迟到,不会缺席。”我含着笑,略带苦涩地开玩笑。
她眸子里闪着泪光,然后大笑不止,眼泪险些淌下。
“对不起。”我小时喃喃。
“是我对不起你。”她温柔耳语道。
此时,春花还未全开,但阳光已经开始回温,彩蝶飞舞追寻着春天,在教学楼外的花坛边静候着花儿的盛开。女神的节日里,迟到的对不悄然酝酿着一种崭新的甜蜜。
我俩相视一笑,我说:“周末我们去逛街吧!”
“不。去书店!”她坚决地说。
在书店,我喝了一口奶茶,发现并不难喝。
我从卷发的缝隙里偷看她的漫画,被逗笑了。
我发现自己变了好多,因为那迟到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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