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  |  首页  |  锐角网  |  留言板

荼靡花的末路

柴块 发表于 2024-05-26 02:09:06   阅读次数: 1003

  “你知道荼蘼花的花语吗?”


  事情过去了一年,这句话随着眼前这朵白色的花变得干燥的花瓣,再次激荡在我的脑海中。


  去年,找不到工作的我,接了一个当护工的兼职,要我照顾的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男孩,也正是从他的父母那里,了解到了关于他的一点事:这个男孩半年前年确诊了脑肿瘤,因为肿瘤周围的神经和血管密集,手术风险很大,孩子很受打击,在住院期间越来越沉默寡言,他并不想因为自己影响父母的生活,父母没有办法,只好招一个护工来照顾男孩,招一个年轻的人的原因也正是希望能多与男孩聊聊天,怕孩子心理出现问题。我沉吟了许久,问他们:“孩子叫什么名字?”“齐安夏,17岁。”


  正是因为这次,我深深的同情上了这个苦命的少年,并发自内心的想要好好照顾他。


  下午我走进病房,我真正的第一次看见了这个苦命的少年:他的脸色苍白,或许很久没有在太阳底下了又或许没有好好吃饭,病号服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松,他的眼中是平静的,缺少了同龄人眼中对未来的一腔热血,头发略显得有些长了,但却还是干净利落的。我的心被刺痛了,在这个其他人飞扬的年纪,他只能在医院的消毒水中沉寂度过,甚至他的未来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厄运一刀斩断,“真是不公平啊”当时我是这样想的。


  我进来的时候他正侧着头,看着床头上一株白色的花。听见了门声,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他乌黑的瞳孔对上了我,让我有点手足无措,片刻后我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要去散步吗?”不用我多说他也知道了我是护工,他沉默的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自然不会强求,整个下午我都在床边看着他,他不是在睡觉,就是看着那朵白色的花,我少见地没有感到无聊,只是心里暗暗地想着,想着关于这个苦命的少年的事情,他是否抱怨过自己的不幸?想着想着,我鬼使神差的说:“这是什么花?”“荼靡花。”他回答了,他的声音轻轻的,又有一些认真。“荼靡花。”我呢喃了一句,将其放置在了心底。然后安夏又沉默了,我也识趣没有继续说话,我也没觉得第一天就能跟他相熟。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买好的白粥回到病房,他已经醒了,正看着那朵花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看到我后他默默的坐了起来,接过白粥,自顾自的喝了半碗,留下半碗放到了床边。我就过去收拾,收拾好后抬头一看,他那双平静的眼神正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问:“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终究还是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有点儿尴尬,自己这是被驱逐了吗?如果我只是个护工的话,我肯定是会出去,但我现在真的想陪一陪这个苦命的少年,沉默寡言的他哪能一个人呆着?我只好说道:“我在门前待着。”便把凳子移到了门口,但没有出去,他看了我好久,又将头转向了那朵花,便不再搭理。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2周左右,期间我们还进行了几次对话,基本上都是一些简单的要求,他不愿意麻烦我,我是很乐意为他办点事的。但在我成为他护工的第17天的下午,窗外四月的风吹着,太阳似乎比往日更加温柔,也被风吹动着。如同往日一样,齐安夏正看着花,我在看着他看花,他突然问我:“能去散步吗?”“当然可以!”我近乎欣喜地回答了他,并准备将他从床上扶下来,但他在床上躺了太久,腿有些无力了,我就借来了一个轮椅,将他扶了上去,他的眼神飘向那朵花,我立即将那盆花小心翼翼地端到了他的手里,“带上花吧,让它也晒晒太阳。”他点了点头“花是应该晒晒太阳了。”


  我推着轮椅,带着他在医院的角落里逛着。医院旁有一条河,河道上面种着一排树,树叶在春风与阳光下显得那么嫩绿,透露出一股少年的青葱,我看向了齐安夏,他显然不是这样的树,没有那么的粗壮,有活力,他的确跟上是他手里捧着的那朵花,白净的沉默着,偶尔会散出幽幽的气息。“这个苦命的少年…”我不禁又想了起来,可齐安夏突然叫了我,“在那里停下。”他指向一个长椅,我推着他来到了那里,他手里抱着那朵花,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柔和温暖的阳光铺在他的脸上,他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让他看起来拥有了一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生命力。他抱着那盆花,好像抱着那个苍白的自己。


  在回去的路上,他突兀地问我:“你知道荼靡花的花语吗?”我并不是那种会侍弄花草的人,也不是什么文艺的人,自然不知道荼靡花的花语是什么,如实回答道:“不知道哎,但一定很美好吧。”齐安夏点了点头,没有在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齐安夏还是时不时会看着花想些什么,说话却多了,都是聊一些他以前上学的往事,我就安静地听着,做一个尽责的聆听者。


  “我六月初就要做手术了。”这个消息是如此的惊人,又是如此的在人的预料之中,安夏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他不会一直让父母为难,可一想到这个苦命的少年在如此年纪就要面临生死,还是令我感到一阵窒息。


  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在尽心尽责的照顾齐安夏,与他聊天,他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沉默了,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也许是单纯的想开了。记得进手术那天,他罕见地没有带上那朵白色的花,也没有人知道他放在了哪,我也不知道。手术的过程中,我与安夏的父母一起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走动,焦急得等待着,祈祷着……


  可是,正如我所认为的那样,他是一个苦命的少年。


  过了一年,又是6月初,我时常会想起他那苍白的脸,乌黑的眼,我去花店里给我生病了的给老师买康乃馨,看到一位年轻的店员正在收走一盆白花,我的眼神一下就被吸住了,赶忙问道:“为什么要把这盆花给收走?”店员回答道:“这种花花期到了,马上就要枯死了,才要收起来。”原来是花期到了,我怅然,但还是买下了这盆花,在花店外,阳光照在这朵花的花瓣上,这朵花的花瓣已经不再圆润,娇嫩了,已经开始变得有点干干的了,他是快要凋零了的。


  “你知道荼蘼花的花语吗?”关于他的回忆我有很多,可看到这盆同样苦命的花时,偏偏却只剩下了这句话,我还欠他一个问题。我回到店里,问那个店员,“你知道这朵花的花语吗?”店员思考了一下


  “末路之美。”


  “末路之美?”


  “对,荼靡花的花语就是末路之美。”


  回想起当初我那不负责任的回答,我再次感觉到了抽痛,也许这是个美好的花语吧,连末路都是美的,可这个末路对安夏这个苦命的少年来说,对这盆苍白美丽的花来说,就是有些太早了。

范德清
张利利
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