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
陈张祺 发表于 2024-06-11 22:05:29 阅读次数: 10438命运,是他倾尽一生,付出极大努力走完的旅途。
蜉蝣出生时,并不知晓自己朝生暮死的命运。他在水潭中勇敢的褪下幼虫时最后一件抵御风寒与光阴的外衣。从此以后,他将独自面对日出和日落,只有一次机会。
他看到了太阳,但并不觉得稀奇。他无心探究太阳从哪来,也就错失了这唯一一次观赏阳光穿透枝桠,留下树影,普照脚下泥土的机会。但是他惊喜的发现自己有了翅膀,扇动时觉得自己如手执圣剑的骑士一般一往无前,飞的忽高忽低,能跨越世间一切的阻碍,能跳出时间。他兴高采烈的飞舞,好像能在手中看到未来。
在午后,沼泽上的烈日与暖风带着一股腐败的气息在丛林中四处传播,温热而感伤。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形单影只。却正在此时,抬头发现了一位姑娘。在看见她之前,他从来不知美为何物。那之后,他可以大方而又自信的形容:“是沼泽上方的一阵清风”。在那一刻,时间都静止了,他无法感知到炎热,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内心的渴望。他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感觉,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那就是爱情,即便有,他也不会相信一见钟情。他只能模模糊糊的说出那种感觉:“我像被猝然击中,然后迅速坠落,来不及收拾我心底的残骸”。
蜉蝣姑娘同样看见了他,同样的堕入爱河,同样的心慌意乱无可休止。他自然地向她靠近,两人牵手,同步呼吸,耳畔关于爱情的幻想时刻共鸣。
从此二人成双飞。他们都没有见过这复杂的大千世界。越过石头堆里的小水坑,他们觉得那就是大海;穿过荆棘密布的灌木丛,他们以为是森林,殊不知,他们本就身处林中,只不过那树冠挂在他们飞不到的天边,他们也无从得知这便是一圈又一圈承载着时间的大树。
看着那姑娘的眼睛,他想,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这或许就是家的味道。他喜欢这个味道,他想让它红红火火更加热闹。他停在了一枝花茎上,激动而又温柔的与姑娘交尾,在肉身的欢愉中有了自己的后代。
到傍晚,血色残阳,金光如恩泽般普照;到夜晚,星光漫天,萤火如庆典般环绕。他无比坚定的认为,这就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他有幸见到了日落。
他看着姑娘生下孩子,把卵排到水里。他期待着见证一个新生命,因此盼望着孩子快些长大。当他再次试图振翅飞起,却在翅膀的疲惫中预知到了死亡。那是刻在基因里的预告,穿透骨头里的每一个细胞,在血液中不断升腾。从未有过的关于死亡的幻想,终究降临到了自己身上,他想。
他不相信。他用尽了全力尝试再次张开透明的翅膀以挣脱死神的镣铐,却发现曾经引以为豪的骑士的圣剑,无法像年轻时再度飞翔。说实话,他甚至无法清楚地界定自己的每一个生命阶段。好像在这一刻之前,他都是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壮年,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开始老去,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即将死亡。
他以为命运不公,他不甘,他失落,他害怕,他灰心。他觉得自己的一生中满是遗憾。自己前面肉眼可见的道路,自己都未曾探索,他更为自己和蜉蝣姑娘短暂的爱情故事而可惜。他只好注视着皎洁的月亮,感受着黑夜中显得有些刺眼的明亮。
他转过头,想最后看她一眼。未曾想两人的目光相融在了一起。在那美丽姑娘的眼里,他看到了如二人初识般的热情和笑意。他重又感到了生命的温暖,像是一个遥远的怀抱。他重新审视这一生,发现自己始终与她相伴,每一个浪漫的瞬间,二人的心都同时跳动,怀揣着对未来同样的美好幻想。生生世世的誓言此刻更加振聋发聩,一世又一世。永恒似乎是存在的。他们没有死,他觉得。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永远。
在月光中,他不知天堂为何物。他只觉得自己和姑娘将被月光裹挟着带到一个美好无比的地方,抛下尘世凡胎,灵魂彻底的相融。在他眼里,这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他看着她,等着他们的肉体逐渐僵硬风化,最终一同化为粉尘消散不见。
蜉蝣的旅途结束了,化作粉尘的他们好像卡西莫多与埃斯梅拉达。
这个故事没人记得。因为它实在太短,如生命一般短暂。
一切都有终点,此刻的时间被压扁,在世间所有的事物中来回穿梭。此刻的我如庄周梦蝶一般,在身旁看见无数蜉蝣翻飞。我知道我会停滞于某一刻,身边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我没有办法要求任何生命之外的东西与我一同流落。我总是担心,总是幻想,总是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等待。我也说不清楚我等待的是什么。直到这个故事在脑海中被唤起。
我不愿虚无的过这一生。我要用我炽热的内心实实在在的填满它。这不是一切物质所能满足的,这不是所有外在的事物可以侵入的。这是内在的丰盈,这是生命的本能。我要掌握生命本身的强健力量。这是我用来战胜虚无的武器。面对无意义的生命,我要挥舞着它尽情歌唱。任何关于生命的言论都不会成为支持我走下去的教条。
生命的完全展现在于每一个刹那间,好像每一支香的烟雾随机的飘散,我能切实抓住的是每一个当下的选择。人生的旅程中,每一段经历都独一无二,弥足珍贵。生命也因此而变得厚重又有力量。
一切都如生命般转瞬即逝,应淡然接受。但每一个当下,都将成为永恒。
|
|
|
范德清 |
张利利 |
汪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