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星星

林莞 发表于 2024-07-31 23:32:30   阅读次数： 4069351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天空上到处都是星星，缀在蓝黑色的丝绒般的天幕上，像琉璃凝结成的闪钻，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在太阳没有到达的地方，星光充斥在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这些星星使得黑夜里也充满了光明与希望，每颗星星都快乐地在天空中闪耀，它们笑着说:“嘿！我在发光！我在发光！”

这是一个光明的世界、灿烂的世界、快乐的世界，太阳与星星交替工作，世界充斥着温暖的气息。夜幕到来的时候，星星们在天幕上歌唱、舞蹈，织起一条条漂亮的纱雾作为银河，组成一团团绚烂的圆圈成为月亮。它们友好地交流着，讲着故事与神话传说——“很久之前，有两颗相爱的星星，历经磨难后彼此分离，最后在别的星星的帮助下终成眷属！”星星A兴奋地说，“这个故事真曲折！”

“我也有一个故事。”B神秘的讲，“在古老神话中有一种病可以使星星失去光芒，如果有星星得了这种病，不加以防范就会传染给其他星星——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随即所有星星都会走向灭亡……”讲到这B特地压低了声音，它感到所有星星的眼睛都盯着它，于是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得意洋洋的优越感。星星们屏息凝神，有些紧张地问:“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也许吧。”B神秘兮兮地说，它闪了闪身上的光，“如果得了这种病的话，身上的光会极不稳定，会随着时间变得忽闪忽闪，继而熄灭从天上掉下去，再也不能成为星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星星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生怕自己下一秒钟就忽闪忽闪地发光，极不稳定然后倏得熄灭，继而从天上掉下去。A扫视着天幕上的每颗星星，好奇会不会有这样的星星出现，谁也不知道这些传说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话……A边想边看，它忽然发现诺大的天幕里少了一颗星星的影子，星星C今天没来。真奇怪，A在心里提出疑问。于是它脱口而出:“星星C今天怎么没来？”

“是啊，星星C今天怎么没有来。”其他星星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话，纷纷扭头在天幕里寻找C，确认无果后心里都各自怀有疑问。“昨天还看到它的”“不知道，有可能是有事情吧”“管他呢，它明天肯定就来了”星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嘴上没有说，可心里却都升起了淡淡的疑云与紧张感——万一C生了病呢，好巧不巧正好是那古老传说里的病呢。星星们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都有这样的念头，虽然它们觉得这念头实在可笑。

第二天，星星们像往常一样载歌载舞，柔和的星光透过云层，细细筛下一片金粉，均匀地洒在大地上，到处都盈着温馨愉悦的氛围。吟起歌谣与故事，颂起神话与传说，欢声笑语在天幕上徐徐奏起。星星们你推我挤，又簇拥起B来，让它再讲一个故事。

B仰起头来想了想，眼里忽然露出狡黠的神色，毫无疑问，它想吸引众星的目光。“那我就再讲讲昨天的故事吧——”B故意拉长尾音，它打算把昨天的故事再添油加醋地讲一番。星星们的眼光里带着好奇，齐刷刷地望着B。B很享受被众人簇拥的感觉，于是它慢慢地开口:“在得了传说那个病后，患者会有生理不适，于是就极少出来见别人，自己呆着慢慢休养。患者会先发烧，继而呕吐，然后全身发冷，身上的光一闪一闪，然后……”

“器官衰竭而亡。”

星星们听得心里一颤一颤，都生怕自己什么时候染上这种病，或者有患这种病的星星出现，它们不敢想象得这种病之后身上出现的反应会有多么难受，还要被同类排挤……想着想着，星星们都觉得自己身上好冷，星光一闪一闪。“C今天怎么还没来？”沉默的星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声音。“它不会真的生病了吧。”星群里顿时有紧张的声音出现，它们张望着四周，在星群里面寻找着C的影子，似乎只要C来了就能够证明些什么。C肯定有问题！每个星星的心头都浮上了这样的想法，即使它们没有去考证过这是不是真的，以及古老神话中的病存不存在。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星群里就有了“C得了神话里的病！”“C会传染给我们的！”“快把它送走！”“C是害群之马！”这样的声音，只不过星星们都不知道是谁开始说起的，也许一直都有。晚上的天幕让人感到压抑，星星们连成一片，像密密麻麻的虫子与破布，把蔚蓝色的天切成碎片。星光泛着冰冷的氛围，漫着锈红了的铁皮味道，大地虽然被照着，但仍然一片黑暗，星星们在里面摸索，迷了路。

C千里迢迢回来的时候，发现所有的星星都盯着它。它到月亮上玩了几天，新学了舞蹈和歌，想给星星们表演。可是星星们的目光都显得淡漠，里面透着厌恶，它感到它们发出的冷光像硫酸，刹那间烫糊了它的皮肉。C很不解，它看着星星们陌生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话。

星星们一窝蜂围上来，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不由分说就迅速地把C五花大绑。“你生了一种很严重的会传染的病。”“我们必须抛弃你，否则我们会被传染的。”“像你这样的害群之马就不该当星星！”星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内容不同、语气不同、态度不同，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C逐出星星生活的地方。星星们把C抬起来，然后把它向下扔砸向地上。C的嘴刚张开，就被众人捆起来，像粽子。它感到自己先是被举起，继而被扔下，脑袋迷糊，天旋地转。它的眼前漆黑一片，失重的感觉刹那间蔓延全身，C瑟缩地像一片落叶，正被大风卷起即将支离破碎，它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身体越来越热，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C向下瞥了一眼，沉睡的大地没有了星光的照射下，那么黑。一想到天幕上的那些星星，C就像被虫蛀了的木头，突然矮下去半截。它们不听它解释，就莫名其妙地把它扔下去。它的心里第一次升腾起了一种淡淡的悲哀，一种被抛弃的悲哀，一种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误解的悲哀。C不要再做星星了，发光固然可以为大地带来光明，可这些星星的光灼烧了大地的眼睛，使它再也看不清东西。下落的速度逐渐加快，C的身体边缘逐渐滚烫，它决定再发光一次。于是深邃辽远的黝黑天幕上，绽出了一团炽烈耀眼的火光，划出一个弧形的漂亮轨道，拖拽着一条极其灿烂的光束，恰似一条美丽的长翎，向着无穷的广袤里流逝。光芒渐渐消退了，C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于是它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石头沉默着看着天上繁华的场景，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

与此同时，天上的星星正因为送走C而大办宴会，天隅有幽蓝的空席，有星座们洗尘的酒宴，在隐去云朵和帆的地方，灿烂的歌舞将在那儿升起。酒杯碰撞，星光绚烂，歌声响亮，星星们大张旗鼓，说着唱着，虽然表面繁华欢乐，可它们的心里却都升腾出了一种猜忌——既然C作为星星会生病，那么其他星星为什么不可以？如果这种病还在星群中流传，那么即使除了C，只要与C接触过的人还存在，自己患病的风险反倒会增加。

星星们皱着眉头，它们怀疑地看着彼此，似乎下一秒病毒就会从别人的身上跳到自己的身上。除了自己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可相信的、值得信任的，不止一个星星这么想。它们虽然跳着舞，可是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星星们在计划着什么。

于是第二天，与C接触过的第一批星星被其他星星扔下天幕，黝黑天幕上绽出了数十个明亮的火光，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向大地，绽出一个个漂亮的花朵，火光点燃了半边天，也点燃了星星中一触即发的战争局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星星都在互相争吵，互相猜忌，它们怀疑在天幕上发着光的每一颗星星都带有病毒，不管它们有没有出现相应的症状；它们把每一颗它们讨厌的、看着不顺眼的星星都扔下天幕，不管它们究竟有没有生病，不管是不是真的；它们每日扭打在一起，说对方生病了，强调自己是健康的，打输的星星会被扔下去……每天都有一条又一条灿烂的光羽划破天幕，每天都有一颗又一颗星星被扔下去，每天摇曳的火光都会把半边天照亮。星星越来越少，可天上争吵的星星不管，它们只想强调自己是对的，自己是健康的，拼死拼活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结果；地上的石头越来越多，堆积在一起变成了山峰。山峰沉默着，把自己受的委屈吐露成芳芽，从此大地上盈满绿荫。

后来的后来，天上没有了星星，地上处处充满了山峰。

太阳与星星不再交替，白天黑夜有了明显区别。

天上又传闻起一种怪病:“得了这种病的星星会接近疯狂地自相残杀，直至全军覆没。”

地上也传闻起了关于星星的传说:“每一颗流星，都是一个流浪的、被抛弃的灵魂。它们后来变成了石头，组成了山，想用自己不再发光的身体，去滋养盈满生命力的，能够发光的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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