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陈张祺 发表于 2024-06-11 22:01:33 阅读次数: 29102044年的一个夜晚,编号007的数据人在河边发现一具尸体,这不重要;有价值的,是他身旁的一叠手稿。
糟老头的家,在一座山脚下。这里原本是一座村庄,每天早上,村庄里的人随着鸡鸣起身,一抬头,便是不远处的青葱山丘,一圈一圈的梯田中,金黄的油菜花安静的笑。温煦的阳光逗得路旁的小猫小狗追着自己的影子打转,老奶奶的被单上有太阳的味道、野花的味道、还有小动物呼吸的味道。糟老头自儿时便生活在这里,60岁前,在他眼里,这里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不会变化。诗人来这题字,画家到此写生,春夏秋冬,干净纯粹。
偏偏在一个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世界变的让他恐惧。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开始喜欢对自己的身体动手动脚。医生和科学家们共同实现了将人类数据化,这意味着你将成为一行代码,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这使得不少年轻人趋之若鹜。人们还普遍推行一种脑神经技术——在大脑旁边插上几根管子,就能读取你曾经的记忆,并把它传输到一个数据库里,在你死后供你重温。这样的数据人在生命尚未终结时将永远的失去记忆,不会感到劳累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是社会需要的完美人才。“这简直就是奴才!”糟老头在心里暗骂。因此,住在高楼大厦里的人们不再知道何为太阳,不再认识河流,不再关注油菜花,语言学家们甚至以为星星是从前那个时代的某种图腾,糟老头觉得既悲哀又好笑。村庄里的人们一个又一个搬了出去,住进有智能马桶而不是茅厕的大平层。到最后,这里只剩下了他和老奶奶,老奶奶有些痴呆,对外界的事物一概不信,每天起床便去晒被单,她只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上面少了熟悉的味道。后来,老奶奶去世了,糟老头把她葬在曾经的油菜花丛中,如今只剩一块孤独的坟冢,没有一株草。
人们已经忘了他,唯有这点让他感到满足。他害怕与现在的人沟通。
糟老头蜷缩在自己的小房间内,紧锁着大门,唯一的一扇窗户也被他完全封住。他害怕的有很多,他最害怕失去,可偏偏他失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切。他为他曾生活在这片世外桃源而自豪,为他曾拥有平和缓慢的日子而骄傲。他的世界越来越远,远的让他自卑。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做出点什么,他会死的都不如一个机器人。
可在这个模糊的世界里,他还能做点什么呢?他试着走出家门,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毫无价值。这个世界需要的,是规则,是进步。在这个时代,孩子刚出生便已衰老,更何况是自己一个糟老头,生命就好像多米诺骨牌推下时那一刻的注定。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放下那些温存的回忆,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默然走回自己的房间,颤抖的手颤抖着喝下一口水。他脑中反复的回想从前的场景,一幕幕,恍若昨日的遥不可及。他看到了油菜花,他又看到了小猫小狗,他看到了刺眼的太阳,身上是实实在在的暖和。他脱去了外套,脱去了上衣,他站起身又走出房间,是山野!是河流!他被门口的石子绊倒,躺下来的他觉得自己被一群乌鸦带着飞,坠落的那一刻是如此缓慢,他看不见一切了。他又撑起身体向前看,他觉得自己像个斗士。他要去告诉人们那一片星空,告诉人们汩汩不息的河流,他要告诉人们崎岖的山谷,告诉他们作为人的存在。
他冲回床头,带上纸笔,便踏上了向前的旅途。他一路看一路写,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是怎样。他好似再次降生。这是一个夜晚,前方霓虹灯好似警告。
可惜这个时代的人们也再不需要抒情的文字,这对他们而言毫无价值,况且糟老头的字好像狗爬,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画画。没人看得懂他像树根一样的捺脚,像鸡头似的竖钩。不过,幸好有人还是把他的手稿整理好,语言学家们称其为:
河边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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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德清 |
张利利 |
汪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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