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苦味

每个爱喝饮料的孩子的身后，都站着一个说饮料不健康的妈妈。

谁还不是叛逆少年，你越是说不能喝，我就越要喝。

这不，我拦住了爸爸。

“你在喝什么？”

爸爸手里拿着一个饮料杯子，在拦住他之前我偷偷地、细致地观察过他喝的样子：抿一小口，眉头微皱，唇齿回味，满足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定是好东西！

“我也要我也要！”

爸爸有点无奈：“这你可喝不得。”

“哼！”我刁蛮属性拉满：“凭什么，我就是要喝！”

爸爸只好把那个递到我面前，像是下了十二万分地决心，说了一句：“不好喝可不要吐出来，老贵了！”

杯子里的东西是黑色的，闻了闻，是一股焦味，让我想起刚被扑灭的火灾现场。

“这，这是什么？”

“咖啡啊！”

原来是咖啡，经常看到广告的嘛：“滴滴香浓，意犹未尽”。错不了。我学着爸爸的样子，抿了一口。

啊！好苦！这是什么呀！被陨石砸过的地球大概就是这个味道吧。我赶紧朝着纸巾呸呸呸地吐了出来，哭丧着脸离开。

很多年后，再想起这桩童年往事，那种在脑中震荡开来的苦味，依旧余波未了。我原本以为我和咖啡缘分早已尽了。没想到有一天去上培训班，突然看见有一位同学手中捧着一杯饮料，我问他这是什么？

“咖啡！”他回答。

咖、咖啡？我的心瞬间被这苦味占据了，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咖啡？也许我面前是个怪咖吧。但事实总是不停地打我脸：越来越多的同学，手捧咖啡，行走在漫长的学习征途中，并且好像引以为豪。

那些总是手捧咖啡的同学，甚至还组成了一个小圈子，达成了所谓的“咖啡社交”，让我看着好生羡慕。

“妈妈，给我买杯咖啡，我带去培训班。”

这一次，妈妈没有说“饮料不健康”，而是露出一副“我女儿长大了”的复杂表情。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捧着咖啡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像个大人一般了。

捧着咖啡，面带无敌的微笑，全身散发光芒的我，就这样走进了培训教室，当看到老师的桌子上也放着一杯咖啡时，我觉得自己更加自豪了。至于其他同学，一个个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我的心感到了一阵阵满足。

“万众瞩目”之下，我抿了一口咖啡：喔！小时候残留在体内对这苦味的怕，瞬间被激发了起来。还是那么苦，苦得让我怀疑起了人生。但是，我忍住了，我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吐出来，而是拼命地咽了下去。

苦味抵消了虚荣心，等到一切舒服的、不舒服的感觉尘埃落定。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啊，我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了。

小时候是天真纯洁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想要什么就不要什么，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但是，现在的我，不会这样率真地面对自我了，我会为了自己的虚荣心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我会为了自己的面子，把难受的感觉强忍下来。

突然想起一句话：“小时候跌倒，看看旁边有没有人，如果有人就大声嚎哭，如果没有人就自己爬起来；长大后跌倒，先看看旁边有没有人，如果有人就自己爬起来，如果没有人再小声的哭一会儿。”

不知道这成长的变化，算是令人向往，还是应当悲哀。——我依旧没有战胜咖啡这人间苦味，但是我战胜了自己，忍下了这苦，并决定和这苦达成和解，向往也好，悲哀也罢，至少是值得欣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