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

春雨

    春天的画卷，自那三月份的春雨展开。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桌角的书本，打落手中的钢笔。世界的颜色，是花的香，是青绿的嫩芽的明丽，是柳絮的翻飞。

    窸窸窣窣地，我走在校园的花园中，树影重重。小径铺满了石子，从那罅隙中伸出一弯浅绿。滴答的声音，好像冬天的雪水融化在碧绿的穹顶，坠下银色的细线。

    “嗒嗒”

    “嗒嗒”

    自那人高的灌木丛中，隐约着一个身影。太阳直直地将光辉洒落在地上， 没有影子，没有树荫，反光自那身影而来，穿过了重重阻挠，打透了花丛的壁垒。

    “嗒嗒”

    “嗒嗒”

    细碎的脚步逐渐明朗起来，其实是轻快的，脚下是风在徜徉。长发，随风飘扬，挂在树上，挂在花瓣上，挂在花园的角落中，是太阳下唯一的浓翳。

    “你好，我叫小Z，是新来的同学，班里的人说你是班长，让我过来打个招呼。”

    我带着微笑，心里却把那群小混蛋骂了个半死，登记手册不是在他们手里吗，怎么又让新生找我，话说最近新生怎么这么多！

    “你好？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小Z用她的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哦，你好，嗯，我确实是班长。额，你有在班级里登记吗？或许说，他们有让你写你的名字在一个蓝色的本本上吗？”我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睛不住地往地上瞟去。

    “嗯......他们说让我来找你”

    “额，现在，你先回去，去他们那边把名字登记了，然后再来找我，我给你排一个座位。”我脸上依旧是那习惯性的假笑，心中盘算着如何收拾那帮鳖孙。

    “好的，那我待会再来找你。”

    “嗒嗒”

    “嗒嗒”

    小Z走远了，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心中总算松下了一口气。迎春花的艳黄，装点着空气的清新，树木的枝叶在和煦的春风下静静地摇摆着。阳光并不暖和，但打在身上却让我感到炽热，让我莫名地烦躁。

    我踱出花园，顺着石子路回到教室，发现小Z已经登记好了信息，班级名册上也正式有了她的名字。她看见我，迈着和先前同样轻快的步伐走过来。

    “你不是让我去找你吗？你怎么自己就回来了。”

    我顿时一阵头大，想不清该如何解释。

    “走累了，我想回来了，不行吗？”

    “嗯......他们已经帮我排好位置了，喏，就坐在那里。”她手一指，“就不用你操心啦！”

    我僵硬在原地，发现小Z手指的位置正好在我旁边。原先的同桌老严搬到了我的后面，几个“老朋友”在窗户边凑成一堆儿，一边坏笑着，一边看着我。

    “你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你这个班长真奇怪。”小Z不满地说着，然后奔回了她的座位。

    “你不满意我还不满意呢？”我小声咕哝一句，慢腾腾地挪回自己的座位，在小Z奇怪地注视下，我做在了她身边，肩正好靠着肩，她的一些书还堆叠在我的课桌上。

    “嗒嗒”

    “嗒嗒”

    我的手敲起了课桌，一边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课桌内的书籍，目光回避着小Z的身影。却没想到，她凑上来，说了一句：

    “没想到班长这么害羞的嘛！”

    窗外忽然飘起了雨，春雨寂静的声音打断了我杂乱的思绪，模糊了人影。唯独那镜片上的反光，还穿透着我的瞳孔。

夏风

    时间，确实如孔老夫子所言，如流水一般，从指缝中流走了。夏天的热，不知不觉在校园间荡漾开来。树木的阴翳，遮蔽了道上的阳光，让阳光弹跳着落在操场上。

    “加油啊，还有两分就扳平了，一个球，就一个球。”

    “快，坚持住。”

    “加油！加油！”

    我奔跑在篮球场上，浸湿了的衣襟紧紧贴着我的胸膛，让我呼吸不畅。球，篮筐，球，篮筐，视线在两者之间不断地变幻着，迈着沉重的脚步，本能般地护球，抢球，投球，机械的记忆，麻木的思维。

    “咚咚”

    “咚咚”

    脚步踏在大地上，时间也跟着节奏流逝。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天地是宁静的，夏风吹拂在干枯龟裂的皮肤上，汗水从破碎的皮肤上渗出。分数板上鲜明的红色数字不断提醒着我们的失败，失败，失败，两分的失败，两分的不甘心。

    傍晚，望着夕阳浸透的天空，火红的太阳似乎要烧出一个洞，让我能钻进去冷静自己的洞。没有云，只有红光，红光，刺目的红光，在地上流下夕阳的血迹，夕阳的破碎。

    “咚咚”

    “咚咚”

    我抬头，看见小Z走来。

    “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是班长打球不好输了吗？”我注意到她的步子不同以往的轻盈，头发紧贴着她的背脊，于是问到。

    “不是的，只是来看看班长，班长打球摔倒了，伤的这么严重。嗯，我又怕班长一个人做出什么蠢事。”她一边低着头，一边小声地说，“班长打球很好的，虽然输了，但班长不要过于在意了。”

    我不禁莞尔一笑，小Z到时会关心人，话也说的好听，比那群“老朋友”好上不少，那群人就会拿你寻开心。

    “走，班长带你看看花园中的风景。”

    三个月的同桌，彼此算是知根知底了。小Z就是一个小姑娘，长得好看，又会说话，看着她，就如看一片林海雪原，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丝瑕疵。她戴着银边的眼睛，银边的发卡，圆鼓鼓的脸蛋让你忍不住想去捏上两把。

    晚风吹拂着花园，花是早就没有了，但树木与青草的气息弥漫着。小道，小径，暖和着，昏黄着。石阶，石雕，在地上投下夕阳的剪影，晃动着，摇摆着。

    “班长打球很好的，只是班长能不要这么拼命吗？看班长打球，我有点害怕。”小Z皱着柳眉，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不拼命，谁去为班级争光啊。你看夕阳，太阳，就算在落山前也拼命地散发光芒；你看树木，哪一个不是拼命地长高呢？我就这么拼命一下，都需要你来指责？”我没好气地说道，觉得她虽然可爱，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幼稚。

    小Z低着头，就如一个犯错的孩子，她的长发下垂着，似乎要垂到地面，和树木的阴影融为一体。

    “班长，不说这些了，看风景吧。你看那朵云，好大，好厚重。”

    风景，确实很美好。云，怎么会出现云，谁带来了云，破碎的天空从哪里冒出来的云? 我恍惚着，天地好像格外的宁静，又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小Z见面，也是在花园中，那时怎么没想到带她看看这风景。

    “班长，下雨了，要不咱们回去吧。”

    我依旧伫立在原地，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耐烦，谁改变了我，让我能有一份宁静去面对她。黑色，又是哪来的黑色，什么时候遮蔽了天空？

    “咚——咚”

    “咚——咚”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一切是这么迅疾，一切是这么突然，我和小Z都被淋了个落汤鸡。我的耳边，只听到她“班长”“班长”的喊叫声，我的眼睛盯着那从乌云中裂开的缺口。

    “嘘，不要出声。”我站在雨中，不知为何，说了这样一句话。小Z竟然也停下了她的呼唤，与我一起，似乎在等待着怎样的未来，怎样的奇迹。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恍然一刹那间，乌云的裂口弥漫到整个天空。深色蔚蓝的天空，蔚蓝深色的天空，星星，月亮，一切仿佛回到了童年，那璀璨地闪烁，那绚烂的光华。

    夏风吹拂着我和小Z，温暖的风带走了身上的湿冷，不知何处，似乎传来了幽幽的芦笛。

    “班长，你看那星星，像是在眨眼睛。”

    “我知道，你也不是在眨眼睛？”

秋叶

    秋日，寻一抹暗香，我站在秋风中，看那秋叶随风飘落而下，看那菊花盛开在花园中。小Z斜倚在长木椅上，静静听着我用沙哑的喉咙唱出秋天的歌曲。

    “沙沙”

    “沙沙”

    漫卷秋风，地上的碎屑随着风摩擦着地面，擦出了星火，擦出了悠扬的乐音。小Z的长发也缀到了地上，也发出“沙沙”的声音。

    秋天的收获，秋天的丰满，秋天的充盈，是流转于城市的大街小巷中的。两个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远。

    “我们将足迹铺到了哪？”

    “不知道，应该很远了吧，方圆十几里都走遍了吧。”

    是的，方圆十几里，那些人头攒动亦或是人烟罕至的地方，我们走了个遍。热闹中，共餐晚宴，迎着秋月干杯。宁静中，在小巷徘徊，静静地看日升日落。

    骑着自行车，我们如同秋叶，像是脱离了根，要奔向那未来。

    “未来会怎么样呢？还挺期待的。”

    “不知道，你不如看看当下。”

    小Z总是走在前头，她还是那个女孩，那个一尘不染的姑娘，新奇地探索着每一件事物。我跟在身后，任她向哪里走着，我也就走着，她踏过的路，我再重新走一遍。

    “沙沙”

    “沙沙”

    脚步也是“沙沙”声，是那么轻缓，那么柔美，旅游的人儿，环游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嗯？”

    “你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吗？”

    “什么惊喜？”

    “嗯......只是，一首小诗：

                                            ‘过去的一切

 自那花园开始

 我随着你的足迹

 走向宽阔的天地

你吟唱月光的歌曲

苍茫茫的夜里

诵读

暴风雨后的宁静

秋风的流波

七月流火仍存葳蕤

踏寻的脚步

驻足城市的华丽

倘若未来的世界

随海浪而去

希望雪地里

能留下你的脚印’

    唔——你觉得怎么样？”

    “......”我突然哽塞住了，只是有种莫名的情绪，像是热情燃尽后的灰烬，流浪在虚无缥缈的幻境。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在生日送我一首自己写的诗。唉，什么时候，我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呢？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你也不是老样子吗，这么久了，一点都没有成熟。”

    其实最好永远都别成熟，这样就挺好，我心里想着。

    “沙沙”

    “沙沙”

    空白般的秋夜里，没有萧瑟，只有着秋天独有的温婉。小Z哼着小调，走在秋叶纷纷而下的道路中，黄澄澄的秋叶掩埋了她渐行渐远的身影。

冬雪

    已经走过了四季，却没有想到，冬天，是个伤心的季节。白雪下着吧，你覆盖着谁的心，要抹去哪里的痕迹。

    我独自站在花园中，雪花落在肩头，落在头顶。我呆呆地凝望着被雪覆盖的石子路上，想要找到她来过的足迹。

    “我带你去看雪，花园中的雪景历来是最好的。恰巧梅花也绽开，踏雪寻梅，古代文人最想追求的奇景，我们校园中就能看到。”

    我拉着小Z的手，冲进花园。雪覆盖的十字路上，留下了浅浅的足印，梅花的幽香，丝丝缕缕，慢慢弥漫在空气之中，你的笑声，喘息声，回荡在雪地上。你搓起一个雪球，打的我满脸是雪，冰碴子塞满了嘴巴，我不舍得打你，只是取下一块冰，塞进你的衣领，冻的你追着我大半圈，想要报仇回来......

    不知何时，身边没了小Z的身影，她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只如一个幻想的人，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浅浅的痕迹。

    “未来会怎样呢？我很期待呢”

    “只是，一首小诗”

    “......”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一年时间里，感谢你的陪伴。你应该是在花园中读这封信的吧，那最好，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这里，那时的你好青涩哦。”

    “夏天里观星，秋天里浪荡，冬天里看雪，我会记得的，希望你也记得。在花园里的时间如此漫长，一个四季，能成为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吧。祝你幸福，有缘再会。”

    连信都写得如此匆忙，你究竟去了哪里？我拿着纸质的信封，潦草的字迹，随意而刻意。寒风中，大雪依旧下着，雪覆盖的石子路上，确实没有了痕迹。

    你长什么样？我真的没有记清楚，你能回来让我再看一遍吗？我可以记清楚的，就像我能记清楚你银边的眼睛，银边的发卡，飘逸的长发。

    四季，一个四季啊，你就是四季。你有春的温柔，有夏的热情，有秋的高洁，还有，冬的宁静。宁静地走来，宁静地离去，一年到头，冬天结束了你我的旅程。

“倘若未来的世界

随海浪而去

希望雪地里

能留下你的脚印”

    就认为你随海浪走了吧，我会沿着石子路走去，雪地上留下脚印，希望未来的某一刻，你能看见我的脚印。

    看到我深深的脚印，开遍四季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