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篇下：羽翼

夏天，天已经热到仿佛一片枯树叶落在地上都能燃烧起来的地步。而在这么热的天，我却在E城和我的一个高中同学相遇了，高中时期，我们都叫他老许。

我们两个寒暄了一番，紧接着便相约一同去打羽毛球。他要回家拿拍，我便背着手中的球拍袋跟上了他。

走在路上，老许问我：“你为什么会来E城？”

“在外边闯荡着就到这里来了呗。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思考了一下，问道，“你现在有固定的工作吗？”

他不禁得意了起来：“一家国企哦！”

“厉害啊。不像我，只能四处漂泊。”

“但你这样交际面广啊，还能到处玩玩。”

“其实主要是为了写作用的……”

于是我们聊起了毕业之后的事情。

……

“马上到我家了。唉，你那什么——围棋还下吗？”

“你想和我下？”我愣了一下，还以为他会下围棋了，瞬间有种想冲回出租屋拿棋的感觉。

“不不不，我就是想问问你小时候的兴趣爱好还坚持的下不下去。”

“还算可以吧。”我伸展了一下，导致语气拖得有些长，伸展过后，我说道，“这不是要和你去打羽毛球了嘛。羽毛球，不也是一种兴趣爱好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只是和我打。”他故意打岔道。

“啊？难道说还有其他同学在这个城市不成？”

“不不不，城外郊区有一家养鹅基地，那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我跟他打过很多次，现在已经是好友了。”

“可是我不熟啊……”

“都是打羽毛球，更何况你不还跟我说了弈林的事情，下围棋都不怕生面孔，还怕这羽毛球？是不是啊，大围棋手？”他突然间变得阴阳怪气起来，竟让我感觉回到了从前的校园。

“好吧。”

“路有点远，打车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回家拿我的拍。”

我们绕过一个弯，还是直走了许久，才到老许家所在的小区。正要进去，我就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老许也就只好自己进去拿羽毛球拍，让我在外边等一会儿。我摸了摸口袋中安然躺着的全新的羽毛球，看着这紧实密列的十六根羽毛插在球孔上，我很自然地发起了呆：一个羽毛球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很快，他带着他的羽毛球拍走了出来，我也打了车，不过E城太大，我们倒也是等了有段时间。上车后，我内心便瞬间停止咒骂太阳而开始感叹着毒辣的阳光的可恶和清凉的空调的美感。车在市区中穿行，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一般在地上疾行，却让我口袋中那完整的羽毛球看了也想要升空，但周围高耸的建筑遮蔽了天空，它无法起飞。于是我也不看外头了，而是看着我手中的羽毛球拍，百无聊赖地发起了呆。

在我的感知中，边上的建筑渐渐地变矮了，不再连续了，于是我就转头看着窗外继续发呆，感受着边上的房屋在道路上肆意地后退、消失，紧接着又越过两座高架桥……我们到了那个养殖基地。

一下车，就被迫再次与毒辣的阳光相拥，我们无处躲藏，为了拒绝这恶毒的拥抱，我们只好快速向前走，于是，我们很快就到了大门口前。

这个基地的主任叫做徐阔，他的儿子叫徐天。到了基地门口，我就看到徐阔躺在门前的阴凉处，悠哉悠哉，却并非无事可做，在感觉到有人来时，他便抬头眯着眼仔细看了一眼过来人，看清大概是谁后，他拽着他那半瘸的腿站了起来，似乎有点高兴，招了招手。

老许赶紧上前扶着他坐下，说道：“叔，您腿不好就别站着了，能坐就坐。”

“好，”徐阔将声音拖得很长，接着又看向我，“那是谁？”

老徐给我使了个眼色，我赶忙调整好心态，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徐崇昊，是老许的同学，这次来是为找……”

“老许？哈哈哈，你还有这个外号，”徐阔笑了，他看到了背上的羽毛球袋，猜到我要说些什么，“啊，打羽毛球嘛，这自然，但这天热着，大鹅们需要好的人工看护，所以他现在很忙；里面也挺热的，要不你们先去房子里边坐坐？如果你们不怕热，也可以去看看养鹅的场景，说实话，我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挺震撼的。”

老许低声问了问我：“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是看过了。”

我思考了一番，便答应了。

如此，我们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后面就传来一声：“别忘记换鞋子！”

“好的！”

我疑惑的问老许：“为啥要换鞋子？”

“你也不想你的鞋子沾上屎吧。”

鹅的味道越来越大，使得本来聊得正欢的我们很快就闭上了嘴。老许带着我停在了一个门口，我们刚推门而入，鹅的味道就不知道增加了几倍。而即使是在忍受和适应着这难闻的气味的情况下，老许还是一眼看到了徐天，由于鹅的声音很大，他也叫不动他，就指着他跟我说：“就那个头上带了个草帽，脸圆圆的，有点黑，身高跟我差不多的人。你看到了吗？呃，他怎么走过来了？”

“看到了。”我有些激动地说。

他走出养殖地带，跟老许对了个眼神后，微笑着看着我说道：“有什么事吗？”

我说明了情况后，他说道：“啊，你是许哥的朋友。但真得非常抱歉，我自己这边的事情还没弄好，可能还要好几个小时，如果可以的话，呃，晚上吧，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好打球。”

情况明白后，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我把羽毛球拍从袋中取出，和老许先去外面的阴凉处打了一会儿球，徐天则是继续养鹅。在经过了无数次吊、杀、勾后，我那整齐的羽毛变成了断井颓垣般参差不齐，羽毛也是该断的断，该掉的掉了。打完后，我四处寻找我的球拍袋子，突然想到它被我遗漏在了养鹅的地方，我只好怀着无奈的心情回去找。

到了里边，我把那个破烂的羽毛球放在桌上，去找了找袋子，但这羽毛球却总是放不牢，就只好让它倒着了，找到后，我正要回来收走羽毛球，却总感觉有东西在盯着它看。四处观察，也没有眼睛是朝这边的，除了零星几只大鹅：它们好像故意显摆着，张开它们华丽的翅膀，秀出他们那洁白完整的羽毛，仿佛在嘲讽着：“什么破东西，不如我的好看。”

那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摇摆了起来，有些生气，回怼着：“曾经的我比你更好，装什么。再给我次机会，我肯定比你好。更何况我现在可是比你快活多了。”

于是恶臭的空气又添了几分愤怒，或许是过去与现在的碰撞酿造而成的，但又好像并不是……

许久后，徐天完成了最后的工作，可算是下班了。等到吃完晚饭，他才感觉再次活了回来。

徐天整理好球袋后，我们便要出发，而徐阔叫住了徐天，一瘸一拐地从一间杂物室中取出一个袋子，乍一看，恰是一个羽毛球袋，里面装了一把精致的拍子。徐阔将羽毛球袋递给徐天，说道：“这是我几年前用过的拍子，但那之后就再也没用过了，好在材质好，现在还是崭新依旧……其实我也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你，你拿去试试吧。”

我们告别了徐阔，由于是在夏天，太阳依旧挂着，只是偏西去了。我们走在路上，聊着天，不知是天地间出生了一个仙尊转世还是什么的，刹那间天地被染成金黄，我转身看去，看到一朵金黄的云独立于远处的层层叠叠的云——有时这种场景不知为何能让我想家——这次也不例外。

短暂的驻足观望后，我们继续聊天，聊到了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经去过了三个城市，每个城市呆了半年，靠着写写小说还能撑住；老许则一直在E城的国企工作，假期固定，工资照常，日子舒坦着很，几年下来也存了不少钱，不怕什么大事发生；徐天每天都在为了继承家业而努力工作着，虽然学得了一手活，但他似乎并不完全喜欢这项工作，却又没有其他手段挣钱，只好继承父业了。

“可惜我当年没有认真去学习，现在可是真后悔啊。”徐天对天感叹，有些惆怅。

“说道学习不好，嗯……”老许看了看我，咳了几声。

“其实我也不太好，高考没考上自己想要的专业和想去的大学，但这并没有阻挡我闯荡世界的脚步，边写作边闯荡，也自在，哦对，之前我还去搞过围棋教学，也赚了一点。”

“围棋？！我也会一点，你听说过弈林吗？”徐天兴奋而又顺畅地说道。

“我也刚想问！”我惊叹道。

这下倒是让边上那位考了647的人沉默了，趁他纳闷的时候，我们把自己与弈林的经历说了一通，，相互了解了一番后，才发现，对方说的名字好像都挺熟悉的。

……

夏天总是让人感觉白天长夜间短，事实也确实如此，斜倾的太阳更低了，光线显得十分的淡，万里晴空已然不见一片云彩，现在我倒是感觉这阳光并没有那么恶毒了。

“到了到了。”徐天抢先说道，我看了过去，是一家球馆。我们三人打擂台赛打了好几场，直到筋疲力尽，最终把三个羽毛球打废了，它们或许在原主身上并没有畅快地起飞过，但现在却能够自由翱翔了。

几天后，我算算时间，在E城的半年时间也快到了，我也要要准备准备前往下一座城市，而我的习惯是半年回家去看看。我家在A城，弈林所在的城市也在B城，倒也顺路，可以回去看看老师。思考了许久，我还是决定不带上徐天，他肯定有自己的规划，而且忙碌整天，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休息，他也一定会去找他父亲了解一下他与那个球拍的故事。

又过了几天，我启程回去，在高铁上，我望着窗外，记下了这来自于羽毛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