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火光

脑海里的记忆，越往前推就越显得模糊。在时间的淘洗中留下来的，大多是闪着光的、叫人珍惜异常的事物。就像沙砾中筛出的金子，就像大海上粼粼的波光。一说起小时候的年，首先浮现到我脑海中的不是丰盛的年夜饭，也不是鲜艳的红包，更不是绚丽的烟花，而是那一抹橘黄色的火光，是那一抹火光燃尽后的深黑色的灰。

   年三十的夜晚是安静且热闹的。说它安静，是因为春节将至，许多外出到这座城市务工的人们都回了家乡过年，原本拥挤的街道因此显得比以往更加寂寥。说它热闹，是因为亲朋好友们在此刻相聚一堂， 共赴团圆，唠唠家常、开开玩笑，再冷的坚水到了这氛围也得乖乖融化。

    奶奶家一楼前门烟酒副食，后门厨房烧菜。逢着过年，叔叔姑姑们几大家子人便在此集结，摆了两大桌饭菜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吃上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我有三个姑姑一个叔叔，还有一个舅娘，六大家子人加上爷爷奶奶在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问里挤的满满的，人味 、年味，不知道有多足。从小到大十几年走来，我的身高一点点变高，却始终是在这儿过的每一年。走来走去，地上的瓷砖印下的好像不是脚印，而是时间深深的印记。春来暑往,这儿俨然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是哪一年已经不记得了，但应该还是很小的时候。小学初中的样子吧。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我就已经早早到了奶奶家。我玩玩这个、玩玩那个，烧莱的姑爹在后门准备年夜饭。没过多久，我的两个堂哥也相继赶到，我们仨打开各自的手机，开黑玩起了游戏。几个大人嘈杂地交谈着。

   夜色降临，店门外逐渐变得寒冷，没有雪,但呼出一口气依然能看见一大团雾汽向空中弥漫。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的是，屋内此刻却愈发温暖。大人们大声交淡的话语、杯盘碗筷相碰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在空中盘旋，听着让人感到分外安心。五颜六色的饭菜冒出腾腾热气。我吃得饱了，下了餐桌，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玩了一会，电量有些见底，于是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充电。无聊中，我看见柜子里放着的一包餐巾纸和一打全新的打心机。抽一把纸拿上一个火机，我扒开合上的店门向外边走去。

   人一出来，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即袭上心头。冰凉的晚风吹过有些发热发红的脸颊，大脑因此清醒了不少。街道上渺无人影，停在路边的电瓶车、轿车也很少，空气寂静的似乎要滴出水来。身后屋内嘈杂的声言的渐次与我远离，仿佛来自遥远的远方的呢喃。沿着街边的店面房走过一小段路，我拐进一条巷子，找了个合适的墙角蹲下，取出左右口袋中的纸和火机。

   我按下手里的打火机，咔的一声，火焰窜出。发现火有点小,于是把火调到最大。一条细长的火苗孤零零地飘在巷子中,几阵微风吹过，火苗便摇曳起来。我欣赏了一会儿，

然后取出一张纸开始作业。一手提着纸巾的一角使之自然垂下，我一手将点燃的火机从纸垂下的边缘与之接触。几乎是一瞬间，纸燃了起来。火从底部的边缘开始，以小到大、从快到慢，一点点向上攀爬、吞噬。看准时机把纸丢到地上，我接着欣赏黑暗中的那抹明亮、橘黄的火光。眼见火快要灭了，我又取出一张纸，放到火焰上方接着点点燃。如此往复，地上的在灰烬越积越多。火焰烧着，我看着，心中想象自己倒映着火光的瞳孔。忽地一阵风吹过，我蹲到迎风的那一面，挡住风的侵袭。

   洁白的纸巾很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地深黑色的灰烬。由于才刚刚燃尽，灰烬中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点点微弱的火星。没办法啊，毕竟没有可燃物了，我想。站起身，抬脚用力踩了几下，灰烬四散分飞。我确保再无任何遗漏，回过身向巷子外走去。出了巷子，路灯昏黄的灯光照着空空的路面，四下依然一片寂静。我转头看向奶奶家店面的方向，一片白色的光茫从店内照射出来，其

余店面大门紧闭，宛若一个个沉默不语的哑巴，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时间过得好快。去年，爷爷奶奶隔了半年相继过世，小店由叔叔继承着开了下去。过年依然在那儿吃年夜饭，只是少了两位老人，三世同堂成了两世同堂。纸也没再烧了，相比之下显然互联网更加精彩。一年又一年，记忆里的那团火光好个温暖明亮，却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