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串起的故事

  如果岁月有声音，如果时间有情绪，如果光阴流转也有表情，我觉得代替他们表达万千的，是风。是水波正荡漾着书画柔情温婉的诗，这是水的悠然；是叶正摇晃着谱写澄澈清脆的曲，这是叶的轻松；是无边的浪潮翻涌着撕扯着渐变的蓝布，是浪的怒号。是飘荡在空中的絮，萧萧的曲，魁梧的高山。是风，挥洒着岁月的褶皱，亦是风，抚平岁月的皱纹。

  风蹦跳着跨越栏杆，顺着窗户的缝隙溜进教室，树影摇晃，几片轻浮的叶上下沉浮，也让我看见叶的绿影。彼时她怯生生站在讲台，磕磕绊绊蹦出几个字音，微微弱弱，双手攥着衣摆，低着头，看着脚尖。厚厚的齐刘海耷拉着，如门帘一般，乌黑一片，遮住了她的脸，叫人看不清神情。许是夏季的风太过温热，热意如细密的海水将我裹挟，涌入我的鼻腔，燥热冲击着我的大脑，排山倒海，来的汹涌，我的心也带着化为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奔腾，横冲直撞，没了束缚，纵容我无礼的用眼直直盯着她，任由自己看到眼眶发酸，细细密密麻麻。她朝我的方向看一眼，四眼齐聚，一下，便让我感到害臊，脸上也泛起抹红晕。风在眼边偷摸吹一口气，挑逗一番眼，世界瞬间模糊一片。再看时，她已然隐于教室的一角，忘了被什么挡住，或许是错综复杂的人影，又或许桌上样式不同的杯子重重叠叠的身影，记不清了。

  这是初遇，微风拂面，暖意便溢满教室，阳光在风中饱和，要将我融化，草木葳蕤，一眼，便悄悄记了好几年。

  树影婆娑，草木葳蕤，蓊蓊郁郁，在模糊的一眼中，悄无声息，两个影子，越走越近。

  小学校园的风总是活泼的，没有繁杂沉重的课业，因而课间总是轻松的，令我记忆中都是夏季热烈的风在校园游荡。四处都是温热的风上下沉浮，带起的发丝也跟着上下跃动。在风的拥抱中，拿着几根彩绳，交织在各个指头之间，指尖翻飞，如同在白建上跳跃，奏出的蓝天也是湛蓝清新的，弹出的风也是跳跃婉转的，发出的云的声音也是珍白的，那种纯粹的单一的白；顺着风的方向，和她在校园走廊肆意奔跑着，发出一阵嬉笑的喧哗；在操场上随意追逐着玩耍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游戏；又会在经过老师办公室门口时故作乖顺矜持，低头弯腰鞠躬，敛起脸上飞扬的笑，毕恭毕敬的道一声“老师好”，转头那副优雅文静的嘴脸便消失殆尽，松开手，又是一阵角逐。

  若是寻常课间还好，顶多是几颗汗珠藏在发丝之间，叫人看不出浑身的炎热。若是碰上午休，那便少不了撒欢儿一般的跑跳，似要奔出这一方校园，倒有几分夸父逐日的认真。劲间的红领巾调转了方向，背后打湿一片，汗珠大颗大颗滴落，也有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汗液砸在地板上，如同山间溪流撞击岸边怪石的泠泠水声，将晒的干燥晾的滚烫的地板换了颜色。此时的风忽大忽小，时缓时急，总吹不干满身的汗。衣服，发丝，脸庞，全浸在风中，划过充斥着汗液的肌肤，又是一番凉爽的乐趣，是水中的波纹，一下一下推搡，拍打至二人脸颊，相视一笑，二人的身影在回教学楼的路上渐渐缩小。风又是一阵打滚，空中似乎多了个转弯的漩涡，钻进时间的角落。

  风，时间，紧握的小手，穿过手指尖渺小的缝隙，晨钟暮鼓，四季轮转，悄悄推移。

  来到初中，一切都便得柔软。风，泠然善也泠然善也，氤氲着宁静温柔，最后的进度条也在迤逦前移。风啊，飘飘然，扶过薄雾中的月，皑皑白雪，也挑逗过山间的溪流，悠然青山。“风榨起，吹皱一池春水”，也揉碎水的宁静，它潜入杜甫笔下的雨夜，温润无声，悄然润物；扮着春光，揽一身娇娇绿草，蓊蓊郁郁，好一出“春风花草香。”；“细草微风岸”，它吹拂岸边细草，看孤舟停泊，听一曲漂泊无依，世间沉浮，品一抹源于故土难离的惆怅。俩抹伏在书桌前的身影渐渐重叠，勾着手指，台灯的暖光勾勒出夜的宁静，温柔了夜的尖锐，桌面铺上诗词歌赋。枕着宋词的松弛，醉心唐诗的韵律，投入现代诗文的怀抱，二人乘着唐诗宋词中的风，领略未曾想过的画面，品味咀嚼几行文字的墨香。

  偶尔也有争吵，常为几个口头名号，几个字眼拌嘴，倒是为平静的日常增添几分生动。在沉静的生活的片刻间，是鲜活的我们。

  阳光热烈，风也温柔，都是万种风情。无波澜的下午，心中却掀起狂风，汹涌澎湃的浪花反反复复拍打心中的海岸，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茬又一茬。

“我要出国了。”

“去哪儿？”

  周围树叶巧笑倩兮，风是婀娜的倩影，一切如梦似幻，分不清真实虚妄。

“意大利。”

“什么时候？”

  一字一句叩在心间，震耳欲聋。风啊，太萧瑟。

“这个学期结束。”

 风不止，不停歇，略过。一切都太匆匆。戛然而止。

  一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风吞着，一座座，周围便只剩狂风闪过的银光。视线再次交汇，眼中却满是落寞遗憾。

“好。”

  双手再次紧握，似乎抓住对方，就握住整个世界，掌握时间，一切不过一个平常普通的玩笑。

  于是时间将我们推举，涌起，到离别降临的高潮。

  是一个艳阳天。盛夏热烈，蝉鸣热切，甚至有些聒噪。没有想象中的互诉衷肠，更没有想像的密密麻麻的酸涩，悲痛欲绝痛哭流涕，五脏六腑被打手紧握的紧张绝望。很平常的一个下午，走到那个说过无数次再见的路口，一步一步，回忆过去，想象未来，平平淡淡。

  最后一步，是分别。她踏上了那辆载她离开的轿车，摇下车窗，露出一双眼。

  那辆车消失在车流中，不见踪迹。回望着，在那个岔路口，我拐个弯，隐匿在人群中，寻不见人。晚风适时的再度降临，卷起树荫旁的几颗沙砾，一浪一浪，吹到不知名角落，消失，藏匿。

  手机霎时震动几下。

  “后会有期，我们会再见的。”

  幸好，我们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