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夏

触天摘星 发表于 2024-07-11 20:33:59   阅读次数： 152306

       夏天总是拖得很长，日照很长，季节很长，回忆很长。

       又是一年夏天，午后躺在摇椅上，斑驳的阳光洒在身上，思绪飘远，想起某个夏日的傍晚，光慢慢变得柔和，和夕阳一同洒落，点燃了天边的云朵，似火娇艳的霞光照着半壁天空，未燃尽的残云犹如随手泼洒的醇香红酒，流进清凉的月色里，躲在山峦的背后。街边路灯摇曳，人影绰绰，凉亭里的老人有说有笑，拿着扇子为一旁端着西瓜的孩子扇风。庭院中萦绕着浅浅淡淡的香气，正中的花亭浅蓝的水晶帘幕随风晃动，暖橙色的灯光将庭院照的金碧辉煌，夏风吹过双颊，耳边回荡着风铃、枝叶飘动摇晃的声音，还有低沉悠扬，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人们的欢笑声，玻璃瓶清脆的碰撞声，相互交织，构成一首让人心旷神怡的乐曲，婉转动人，喜不自胜。

       不知不觉，睡着了。在温暖的午后，在盛夏里，做了一个绿色的、深刻的梦。

       我梦见我回到了儿时居住的奶奶家。也是明亮的午后，我置身于奶奶家门前的桂花树下，虽然正值七月，朵朵桂花熠熠生辉，如宝石般璀璨，炫彩夺目，走出几步，和夹杂着桂花香气的风撞了个满怀，甜美温暖。来到家门口，看到奶奶最喜欢的绣球花在敞开的窗口轻轻摇晃，会心一笑。推开虚掩着的门，环顾四周，明媚的阳光洒在桌上，将桌椅盆栽拉得很长很长，一旁的薄纱窗帘轻轻飘动，透过一丝丝朦胧的光彩，墙角放着一盆盛开的兰花，花瓣娇艳欲滴，散发出阵阵芬芳的香气，使人轻松愉悦。卧室收拾得十分整洁，衣柜里叠放着我稚嫩的衣服，中间放着一张简洁古朴的床铺，罩着蚊帐，被褥柔软舒适，让人想要躺下休憩片刻。奶奶蜷缩成一团，靠着软软的枕头，轻声地打着鼾，像个安心的孩子。空气中弥漫着懒洋洋的气息，风似乎也放慢了脚步，不愿打破这份宁静。我坐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奶奶，回想着在这座屋子里发生的事，我想起奶奶和我一起在家门口摇桂花，想起和奶奶在前面的小溪里抓小虾和蝌蚪，想起一起在田间里散步遛狗……

       一阵欢笑声把我从回忆中一把拉起，循着声音来到窗前，看到儿时的我追着一只鸟漫山遍野地跑，欢乐嬉戏的声音充斥在山野之间，我又惊又喜，跑到“我”之前想要抓住他，却扑了个空，穿了过去，不甘心，继续尝试却都无果，我明白了：我看得见却无法触碰，像灵魂一样。摸不到就摸不到吧，两个时空的我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我坐在草地上，舒心淡然，看着“我”玩闹，远方的那片天地蕴藏着儿时的模样，想起曾在这片星空下许下的各种愿望和理想，猛然发现，这些愿望理想早已沉没在记忆的长河中，现在不过只想安稳平静的生活，不期望任何波澜起伏。我站在阳光堆里，满目倒影的都是夏天。

       不知过了多久，一会或是很久，奶奶醒了，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瓜，一刀劈开，随着清脆的开裂声，如晚霞般绚丽的鲜嫩的红色果肉呈现在眼前，汁水四溢，仿佛夏日的热烈瞬间爆发。我垂涎欲滴，想要冲上去大快朵颐，但意识到自己碰不到，顿时一阵无奈遗憾。奶奶拿起西瓜走到门口，大声喊道：“快过来，吃西瓜喽！”“我”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接过西瓜，大口地吃着，惹得我羡慕不已。于是，奶奶和“我”坐在阴凉而爬满青苔的石阶上，聊着一些日常的话题，不时传出轻盈的笑声，阶下有果皮，阶上有张坐皱了的报纸，吃着西瓜，吹着风，看着被风吹动的衣角和散发着柔光的树梢，在如此温馨和谐的氛围里，我却有些局促，像个局外人一样格格不入，想交谈也只能罢休。闭上眼睛，周围满是声音。

       几阵狂风吹散了这画面， 抬头看见乌云相互挤压摩擦，天似乎被撕了个口子，汹涌翻腾，深不可测，无边的倾诉着自己的悲伤。片刻功夫，豆大的水珠倾泻而下，将天与地相连，织成一块幕布，隔绝了来去匆匆。雨的白噪声、犬吠声、风吹枝叶的沙沙声，混在一块，含糊不清地激荡在瓦檐下，青砖的纹路里。透过朦胧的雾气和氤氲了水气的窗户，看到飘渺的灯光里奶奶一边叠衣服一边给“我”讲故事，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想要开门进入却被把手弹开，我便伫立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幻化为一面镜子，幽幽地映着我的眼，云雾从眼角泛起，飘向镜边，逐渐消散，水滴层层叠叠地将房子淹没了……我感受不到温度，却感觉到风像小刀一样刮着我的肌肤，直到皮开肉绽，寒气透骨。偏偏又逢雨，有人困在雨里，有人雨中赏雨，有人在看自己。

       转过头，视野尽头是模糊的山峦，静静的呆在雨里，缄默冷清。熟悉又陌生的青山一层层将我围绕，山下万家灯火，如同洒了一地的星星，我静静的打量着他们，他们默默地凝视着我。雨更大了，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雨将要淹没我，我的视线逐渐涣散，但我愿意淹死在这充满希望的盛夏，不会逃离这方小小的世界。

       突然猛的惊醒，大口喘着气，睁开眼，阳光明媚。这又是哪里？凌乱的课桌，嗡嗡作响的吊扇，陈旧的黑板，这不是我的教室吗？我怎么来到这里了？教室里空无一人，所有的书本和私人物品已被清空，窗帘被轻轻吹起，又缓缓瘪下，如此往复，阳光在窗帘的一起一落之下泻在地板上，照得教室温暖明亮。看到黑板上醒目的“毕业快乐”和几枚试卷折成的纸飞机，恍然大悟，这是毕业了吧。我不才刚升入初三吗？窗前树枝疯狂生长，但也挡不住阳光，投下圆圆点点的影，蝉叫得格外聒噪，似乎在宣誓它们占领了夏天。夏天的炽热同离别一样慌忙。

       天色暗了下来了，瞥见窗外天边的晚霞。暖橙色的云，三三两两，缀在粉色的天空中，被风轻轻搅动，教学楼间的水池倒映出这壮丽画面，把天空的绚烂做成湖面的艺术。脑海里品味着紧张刺激的考试，落幕后的狂欢，狂欢后的安静，安静后的不舍，还有这校园里最后的一抹夕阳。是啊，人生有无数个夏天，而属于青春和年少的夏天能有几个？夏天是开始，亦是结束。

       正当我陶醉在这美景之中，有个人影跑过。定睛一看，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急忙追出去，想要问个明白，却总差一点，正当我打算放弃时，他却停滞不动，我飞快跑下楼抓他，结果脚下一滑，摔进了一个五彩斑斓的隧道中，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光景极速变化，霎时变成了一个海边公路。

       海风吹拂，空气中弥漫着咸咸的味道，海浪轻轻拍打岸边，像自然的低语，海鸥在空中优雅地翱翔，划破蔚蓝的天空，远处的渔船，悠闲地在海的远处徐徐摆动，白色灯塔被海风侵蚀生出疏松铁锈，脚下踩着绵软的沙子，在上面用手指慢慢勾画出一弯海岸线，，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和喜悦。走在旁边的旷野上，没膝的野草随风飘拂，簌簌声中夹杂着虫鸣，掺着不知名的野花香气，让人心醉魂迷。看着远处太阳慢慢沉入海中，在一刻钟方向，两块云团之间，阳光奔涌而出，清晰分明。我隐约看见远处的山丘上站着那些夏日里相逢的人，旁边播放着夏日里的故事，转过身，就无限远离了我的夏天。

       在仲夏的梦境里不断循环，困在回忆里，梦着醒不来的梦。我沉睡一夏天。

       我的一生只有一个夏天，结束后它便隐了身，遁了形，留下回忆再也找不到了。

       又醒了过来，安静地躺在摇椅上，阳光毫无顾忌地洒向大地，窗边还未画完的画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蝉鸣阵阵，闲情似水，思绪万千。如果说往事随风，那么这次夏天也会被风注满吧！

       属于盛夏的画卷还在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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