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晓翼翎

深空星月 发表于 2024-07-20 08:56:21   阅读次数： 525

一

礼堂里人声鼎沸，今天是一校高三年级的毕业典礼，全校所有学生都来参加了。不大的礼堂挤满了人，学生们看着表演，说说笑笑，只有后排角落里的四人除外。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等下结束后我们直接去东门。”一个棕发黄眸的少年扭头对另外三人低声说着。

“总算能离开一城了。”一个红发栗瞳的少年说。

“翼，谢谢你带我们离开。”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说道。

这里是一城，城里永远只有三万人，每个人的名字都不一样，而且只有一个字。小城里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所以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想要离开。

转过身，翼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

 

二

初晓，轻风将霞光吹满了天。

“唐晓，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两个字啊？”四个六岁左右的小孩围住另一个小孩问道。

“我也不知道。”被围住的小男孩看起来略大一点儿，“要不，我们去问问林阿姨吧。”

“好呀好呀！”五个孩子从院子跑进屋内，围着一个女人，叽叽喳喳地问着。

“好。那我就来给你们讲讲吧。”林笑着，拉着他们到桌边坐下。

“唐晓是我们在东城门那儿捡到的，回来注册名字的时候，发现名字都用完了，他是一城里的第三万零一人。于是，我们在他的襁褓里找到了用炭笔写的唐晓二字，这就成了他的名字。”

“这么说，我不是一城的人？”唐晓攥了攥小拳头，“我一定要出去查明身世！”

“我们也要出去！一个字的名字太难听了。”另外四个小孩也叫嚷起来。

“我要改名叫霖鹰，多霸气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说。

“我要改名叫茜燕，茜草多好看啊！”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眨着大眼睛。

“我要叫翼翎！”棕发的小男孩不再多说。

“好听的名字，果然还是翼最有文采！”身材娇小的小男孩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但坚定地说，“我才不改名字呢！飞多好听！我要飞！”

“你这么喜欢飞，叫飞飞好了！”唐晓的黄眸盈满笑意。

“哈哈哈……”孩子天真动听的笑声随风漫开。

 

三

两年后，翼不见了，林用他被领养了安慰他们，又过了两年，飞也不见了，孩子们天真地以为他也被领养了，并没有多问什么。唐晓在翼走后申请将名字改成翼，他的理由是不想太另类，没有人知道，他是想纪念离开的好友。

出去，查明身世，这些，仍刻在他心底。

 

“我不想做没有亲人的孩子，让我独自生活，这是你们的罪过！”

 

四

又是三年时光流过，在孤儿院长大的三个孩子终于要去上学了。小学的课程，孤儿院的阿姨们还能教他们，但初中是必须去上学了。

学校叫一校，是寄宿的。在离别的前一晚，林悄然引导着翼（唐晓）进入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上，望着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欲言又止。不过，翼黄眸里的成熟，让她在犹豫一番后，还是说了出来：

“唐晓，其实……翼和飞……没有被领养。”她还是习惯叫他唐晓，“翼、飞还有燕和鹰，他们都是绝症患者。”林声音很轻，好像是说给自己听，“只是，没想到，翼和飞走得这么早，燕和鹰不久也要去找他们了。多好的几个孩子呀！”

翼一直没有说话，望着林的眼神好像早已知晓一切。

林又念叨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抓住翼的肩膀，低声说着：“不要告诉他们！我不想让他们在最后的时光里过得还不快乐！”

“林阿姨，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翼用一种安慰似的语气说着，“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看着这个少年，林感觉可以将燕和鹰托付给他。悉心养护了十多年的孩子，不是亲生的也有了感情，林实在舍不得，但确实该放手了。

翼缓缓转身走出房门。他攥紧了拳头，喃喃道：

“我要出去查明身世，质问他们丢下我的原因！我还要把鹰和燕带出去的，让他们康复！”

 

五

翼背着个大包，拉着个旧行李箱；燕和鹰跟在他身后，扬起的嘴角略带激动。

翼沉默着，走进了校门。一校不大，绕了几下就找到了宿舍楼。看门大爷扫了两眼他们的报告单，转身在柜子里翻出三把钥匙，分别递给三人后，又躺回摇椅上，不再搭理三人。

燕自己拎着两个大包爬上五楼了，双马尾一甩一甩的很可爱。翼和鹰不在一间宿舍。翼先是带着鹰走进了他的宿舍，那个略显简陋但温馨的小天地。然后他在二楼转了一圈，最终在一间宿舍门前停下，那个带着数字“229”的门，肯定没错了。插入钥匙，转动，吱嘎一声，门开了。他推开门，也是被略微吓了一下。这是一城，怪人很多，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到了。

他的另外三个室友已经到了。门口左边的少年，金发碧眼，梳着古典欧式的发型。宿舍是上床下桌，此时，他正坐在椅背靠在桌边的椅子上，吹奏着竖笛。他对面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只是头发更长些，眸色更深些，面向左边的少年坐着，拉着一把小提琴。他后面那张床上，还躺着一个少年，表情悠闲，他火焰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似在燃烧。

首先吸引翼的，是那个正在吹奏竖笛的少年，他轻轻地放下竖笛，转头向翼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我是瑟，琴瑟的瑟，你叫什么呢？”他的声音温柔，且有教养。

“我是翼，羽翼的翼。”

“你好，翼。”拉提琴的少年也抬起了头，“我是温，温暖的温。”

“嗯，你好。”

“别管他，他是瘟疫的瘟，”躺在床上的少年一个翻身，竟直接跳下床，冲翼伸出手，“我是雷，雷电的雷。”

翼盯着他火焰色的头发，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叫火或者焰？”

“哦，那是我父母的名字。”

“抱歉。”

踏入门槛，翼含着歉意的目光落在四周，他的再次沉默下来。他提着行囊走向唯一的空床位，安顿自己。

但他的内心仍然炽热：离出一城又进一步！而你们，这么多年了，仍没来找我！

 

六

翼很快融入了宿舍的小圈子，但略微感到一丝自卑：雷是个理科天才，瑟和温的英语水平非他能比……自己在孤儿院里长大，什么才艺都没有。不过，另外三人却是毫不在意。

两天后，开始上课了，一城不大，所以这个年级只有二三十人。翼很快认全了班里的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墨，每科都很好的婷，健壮的虎，幽灵一般的幽，理科和雷不相上下的西，气质高贵的灵，娇小可爱的欣……他们之前都是同学，已经很熟了，但丝毫不介意翼、燕和鹰的加入。

很快，翼展现出了他非比寻常的写作天赋，和大家打成一片。翼不再感到自卑了。

要出去！翼自信地想着。

时光流逝着，无情地夺走了鹰的生命，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五岁，终是没赶上毕业典礼。翼只说是他生病了，不方便上学。虽然大家都不太信，但看到翼隐喻般的目光，都没再多说什么。

要出去！鹰已经走了，我不能让燕也离开！

翼跟瑟、温和雷成了挚友，但他终究还是没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守着秘密与梦想，他上了高中，还是和初中时的同学一个班，只是少了鹰。

后来他经常往图书馆跑，却从不跟别人说原因。

直到高二，燕也还是走了，班会课上，他说出了自己的故事，不只有燕和鹰，还有飞和翼，以及唐晓那对生父生母的怒火……

五年时光，让他学会沉着面对死亡与悲痛的过往，他说得很平静，但内心出城的想法仍熊熊燃烧：我要活出自己的模样，创造自己的世界，而这些，都不是属于你们的荣耀！

 

七

“瑟……”，翼躺在床上，欲言又止。

“怎么啦？”坐在桌前的瑟从一堆曲谱中仰起头，望着床上的少年。

“雷……温……”翼轻轻唤着另外两个室友。

“干嘛!”雷不耐烦地抬起头，半转过身，怒视着翼，“有话快说，有……”他硬生生咽下后半句话，因为听到了翼后面的话。

“我想出去。嗯……不是出宿舍，是出一城。”

“你想出一城？”温先是惊得张大了嘴巴，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了，“出去干嘛？”

“你们知道的，我不是一城的人，我想去查明身世。”珍藏心底多年的梦想终于说了出来，“我还想带你们一起去，燕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也没意思。”

沉默。

“其实……我也挺想出去的，”还是雷先打破了沉默，“这里太无聊了。而且，听说外面有很多知识……”

“我真是服了你这个学霸了。”瑟无奈叹息一声，“但是我也想出去，听更多的曲子。”

“我也是。”温淡淡附和着，“出去走走总没什么坏处。”

“嘿嘿，”翼神秘一笑，“我早就在学校图书馆里查好了，在城门处念对口令就能出去，只是每个人过的时候口令都不一样。不过，口令我已经搞清楚了，等毕业了，我们就走！”

“那家里人怎么办？我们失踪了他们会着急的。”瑟问道。

“那就……”温低语几句。

“好，这个一城，我们出定了！”

 

“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

 

八

两个月后，毕业典礼结束当晚，一城东门。

“等会儿你们先走，就按我说的做。”

就在瑟走近城门时，一个声音响起：

“等等。”

“谁?”雷警惕地问道。

“我们！”

四人扭头看去，是西和灵，还有其他同学。

“你们怎么来了？”翼低声问道。

欣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当然是和你们一样，要出城呀！你们会帮我们的，对不对？”

“当然！”翼笑着。

……

城外宽阔的大道上，清晨的霞光为少男少女披上彩纱，少年们即将开启全新的生活。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婷问着。

“要不，我们先改个名字吧？”翼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

“好呀，”欣雀跃着，“我叫柳欣怎么样？”

“好听，我就改叫雷修吧。”雷说。

“真搞不懂你们理科生的思维，我要改叫冯瑟。”瑟又拿起竖笛，吹出一段欢快的旋律。

“这名字好听在哪里？你听我这个名字……”

半晌之后，他们平静下来，西傲（西）问道：

“翼，你改成什么名字呢？”

“我么？”望着路尽头的朝阳的翼缓缓转身，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就叫唐晓翎吧。”

“好名字。”“不愧是你。”“你怎么想到的？”“……”

一剪春燕的翼翎飞过霞光，疾鹰带来初晓的风将它送去远方。

翼，我不会用你的名字的，它属于你，那就让我用你梦想的名字吧！

燕、飞、鹰，还有翼，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少年踏上了寻找真正自己的旅途。

 

九

唐晓翎几人凭借绝佳的天赋和坚持努力上了好大学，但在学习之余，他们都在帮晓翎找家人。可在偌大的世界里找一个十八年前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直到他们马上要大学毕业，仍是没有消息。

“我只想找到他们，只想要一个说法……”

“晓翎，你别难过，还有我们呢。”冯瑟拍拍眼含泪水的晓翎，安慰道。

“大不了我们陪你一辈子。”雷修咧嘴一笑。

“你们帮了我太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你们。”晓翎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挤出一个笑容。

“如果没有你帮我们出来，我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成就？”西傲走上前，“所以，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家人！，只要，你原谅他们……”

“反正还要读研，那就帮你帮到底！”，殷灵（灵）拨弄着染成殷红的长发。

“谢谢。”晓翎哽咽着，如果真的找到他们，我或许不会再那么斥责他们了吧？因为，这是你们的努力。

接下来三年中，朋友们不厌其烦地一张张翻着十几年前的报纸，走访各地警局查询档案，甚至暂放学业，联系电视台发布寻人启事，可哪怕一个来认亲的人都没有。即使是警局的记录也很破碎，而且总有虚假信息混入其中，很多次，推到最后，又发现不对，只好推翻重来。

晓翎几次劝同伴们放弃，但他们知道，他只是怕麻烦他们，所以仍坚定地帮助他。几年里，他的怒火已经淡化，在看了无数案例后，他已有些理解父母的苦衷。

这几天，冯瑟和温希（温）说外省有了线索，申请推迟了论文答辩，出省核实去了。临行前，还告诫晓翎好好写论文，他们很快回来。

“如果真的找到了，我还会责问他们么？”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一个下午，晓翎刚上交了他的最后一篇硕士论文，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他推开门，看见雷修火焰般的头发。

“快跟我来！”雷修话音未落就拉着晓翎向楼下跑去。

刚冲出大门，晓翎便看见门口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在冯瑟和温希的搀扶下，充满希冀地盯着门口。看到晓翎冲出门，她竟颤巍巍地走向晓翎：“是唐晓么？”

唐晓？难道……？

“我是。”

“晓翎，这是你奶奶。”冯瑟说道。

“奶奶！”泪水夺眶而出，晓翎紧紧抱住了奶奶，一瞬间，他忘记了埋藏心底数十年的怒火。

“孩子啊，苦了你了，你妈妈在丢了你后悲痛而死。你爸爸也死在了大西洋的风暴中。只剩奶奶了……”晓翎看见奶奶眼眶红肿，想必是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

“没事，奶奶，有我。”晓翎没有追问，他已不想再斥责，现在，他怕让奶奶心痛，也不怪父母，他只想照顾好奶奶。

从此以后，我有家人了！不管他们曾经做了什么，他们，永远是我的家人！

 

行路坎坷，但因有你们的帮助，故满怀力量与希望，坚定向前；纵使再泥泞，再曲折，也绝不退缩！

 

少年梦想已实现，但仍在追寻，初晓的翼翎。